10
两人视线落我身上的时候，我不由得后背发凉。
我抬眼打量两人的表情。
要是我没看错，沈诗瑶脸上还带着点落寞。
大概以为我对林悦萱情深似海，她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我蒙上被子，屏蔽掉林悦萱的视线，只露出眼睛看他俩，声音闷闷的：“我要跟沈诗瑶回去。”
林悦萱的笑立马僵在嘴边。
沈诗瑶反应更大，两只眼睛睁得溜圆，一只腿跳着来我旁边，满眼惊喜地低头看我：“轩轩，你真愿意跟我回去？”
我点点头。
沈诗瑶嘴角笑意更甚，她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林悦萱却冷然开口：“我能知道原因吗，轩轩？”后面两个字，被咬得极重。
能理解，毕竟林悦萱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会料到我不选她。 “你已经有苏宇了，可沈诗瑶只有我。一人一个，挺公平的。”
这实在不算一个太好的理由。
但林悦萱还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表示接受。
只是眼里一片寒意，大白天的看着实在瘆人。
“轩轩说得对，一人一个，最公平。”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大步走出了病房。
沈诗瑶看着伤得很严重，但其实不用住院太久，在家休养几天就行。
反倒是我，脑袋伤口有点感染，连住了两个星期院。
期间，刘医生又给我打了电话，告知我爷爷已经开始拒绝吃靶向药。
我住着院，实在去不了，只能捏着眉心求刘医生再说服说服爷爷，并请他代我转告，我公司出了点事，要过段时间才能去看他。
刘医生答应下来，却还是没忍住劝我：“陈先生，放弃治疗，可能对你们双方都好。”
我艰难地咽咽嗓子，告诉他我会考虑考虑。
出院那天中午，我又看到了林悦萱。
我往后退几步，看了眼四周，没扫到沈诗瑶的身影。
“我都说了我跟着沈诗瑶。” 她却没有什么不悦，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把把我拉过来，牵起我的手，“我知道，我会把你送去她家。”
我一下子挣开。
昨天晚上沈诗瑶亲口答应会来接我，我没管林悦萱，在医院门口等了又等。
后面腿都酸了，沈诗瑶还是迟迟没有出现。
林悦萱又说：“我会把你送去她家。” 我半信半疑地跟着林悦萱上车，结果她还真说到做到，将车停在沈诗瑶的别墅前。
我向她道谢，她却搂上我的肩膀，坚持要送我回房间。
一点都不像林悦萱的作风。
我不动声色地拿开她的手，进了门，快步走上二楼，想去找沈诗瑶问个明白。
可一阵敲门后，无人回应。
我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直接推门而入。
入眼是两道人影——一个是沈诗瑶，还有一个，是苏宇。

19
在国外度过了数年充实且自由的时光后，因公司拓展国内业务的契机，我回到了江城。这座城市的变化不大，熟悉的街道和建筑，却承载着我截然不同的心境。
刚回国不久，我收到一封行业峰会的邀请函，这是业内颇具影响力的盛会，我作为公司代表自然不能缺席。踏入会场，我身着干练的职业装，自信地穿梭在人群中，与各位商业精英交流。
就在我与一位合作伙伴交谈时，会场突然安静了几分，我下意识地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林悦萱正从入口处走来。她依旧气质出众，身着一袭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沧桑与落寞。
我们的目光交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复杂的情绪，而我心中虽也泛起涟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礼貌性地朝她点了点头，便准备继续与合作伙伴交谈，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熟人。
林悦萱却没有打算轻易放过这次相遇，她径直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下，轻声说道：“轩轩，好久不见。”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抬起头，正视着她的眼睛，淡淡地回应：“好久不见，林总。”刻意的疏离感在称呼中尽显。
周围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我们之间微妙的气氛，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又佯装忙碌，假装没有在关注。林悦萱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她微微皱眉，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有愧疚，有思念，还有一丝不甘。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很好，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我简洁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悦萱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斟酌着用词，随后缓缓开口：“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
我打断了她的话，不想再提及过去的伤痛：“林总，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
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轩轩，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也尝试去弥补......”
“弥补？”我忍不住冷笑一声，“林总，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弥补。不过，我也不想再追究，只希望我们以后能各自安好。”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准备离开。林悦萱却下意识地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轩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已经改变了。”
我看着她拉住我的手，眼神冰冷，“林悦萱，放手。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回到过去。”
林悦萱像是被我的话刺痛，缓缓松开了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我没有再停留，大步离开，留下她独自站在原地。
当我走出几步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悦萱还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我离去的方向。我心中五味杂陈，但很快便调整好情绪，融入到人群中。我知道，过去的一切都已成为历史，而我将坚定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不会再被过去的纠葛所羁绊。

12
林悦萱知道我有个在医院的爷爷，不过从来没有问过我。
所以带她来看爷爷，也是头一次。
刚到病房门口，刘医生叫住我，表情有几分凝重。
开口，又是关于爷爷不配合治疗的事情： “患者这样，我们也很难办。”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推开房门，爷爷的状态已经明显大不如前。 他躺在床上，两腮深深凹陷下去，大口喘着气。
我拉着林悦萱的手过去，强颜欢笑：“爷爷，我来了，这次我把我女朋友带过来给你看看。”
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林悦萱轻轻回握了一下我的手。
爷爷混浊的眼睛看过来，眼珠转了转，沙哑着开口： “好，真好，小姑娘看着就精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悦萱确实近乎完美。
长得漂亮，又有钱，看着就招人喜欢。
爷爷颤颤巍巍着抬起手。
林悦萱连忙握住。
她不停嘱咐林悦萱，说我命太苦，要她好好对我。
林悦萱一一应下。
我在旁边默默听着，只觉得喉头发紧。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太难受。 走的时候，爷爷意味深长地看我：“轩轩，真好，这下我终于放心了。”
我隐隐听出话里的意思，乖巧地点头，“是啊，真好，你就别担心我。”
我跟着林悦萱回家。
几天后，刘医生给我打电话。
爷爷拔了管子，去世了。
我没有举办什么葬礼，只是沉默着安排爷爷下葬。
墓地倒是很气派，林悦萱花了不少钱，买在江城最贵的陵园。
十五年前，爷爷坚定地选择了我，牵着我的手走过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
十五年后，我呆呆地望着墓碑上爷爷的黑白照片，从此以后便是孤身一人。
林悦萱拍拍我的肩膀，“轩轩，别太难过。”
“不难过，我高兴。”我摇摇头，“生病太遭罪，也算解脱，爷爷心善，去的肯定是天堂。” 可声音在发抖，控制不住。
林悦萱把衣服披在我身上，把我圈进怀里，“轩轩，我会照顾你。”
她确实信守了承诺。
接下来几天，林悦萱哪都没去，就只是陪着我。
但我表现得和之前没两样，该干嘛干嘛，还是会抱着林悦萱，喊她“老婆”。
有时候兴致来了，我还会给林悦萱做饭。
今天下午，林悦萱有个会要开，好像挺重要，不得不去。
我给她整理衣服的时候，她捏着眉心，表现得很烦躁。
“好像要开到很晚，开完会我就回来。”
“好吧。”我不满地嘟起嘴，但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作为补偿，明天你要带我去买手表。”
林悦萱捏捏我的脸，笑着同意，而后推开门出去。
我目送她的车扬长而去，等已经看不到车影，我回了房间。
拿出行李箱，一件一件收拾东西。
爷爷没了，我也不需要再当什么替身。
虽然不知道林悦萱为什么又要我回来，但她干的事太恶心，我也不想留在她身边。
我要离开林悦萱。
要拿的东西少得可怜，一个行李箱根本装不满。
我环顾一下房间，确认没有东西落下后，匆匆下了楼梯。
保姆阿姨看见我的行李箱，疑惑地问我去哪。 “我去给老婆送点东西，她有东西忘了。”我面不改色地开口。
而后推开门，与这个地方永别。

14
其实对林悦萱动心很简单。
她不仅长得漂亮，掌握着江城多数的财富，而且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是她伸出了手，把我从困境中拉出来。
曾经有段时间，见到林悦萱，我会不可遏制地心跳加快。
可是，陈宇轩既慷慨又自私。
慷慨，是因为别人但凡对我有一点好，我都会记心里，尽自己所能数百倍数千倍地还回去。
自私，是因为别人给我的如果不是真心，那我绝对不可能先把自己的真心交出去。
林悦萱给我的定位，从一开始便是苏宇的替身。
比起恋人，或者情人，我更像她的一只宠物。
听话，乖巧，只管抱着她撒娇，可以适时提一些不过分的小要求。
可再多，就是奢求。
所以我决定收回多余的感情，乖乖地当她的宠物。
如今，林悦萱却来跟我谈爱。
“正是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我容忍当苏宇的替身，容忍你时不时提他的名字。 “
因为不爱，所以我可以抱着你叫老婆，被别人调笑叫鸭子也不在乎。
因为不爱，所以我可以被你伤害，被你送给另一个女人，被你推下泳池。
很难想象，如果我爱林悦萱，在承受这些伤害的时候，该是多么钻心的疼。
我看向林悦萱的眼神冷漠且决绝，“林悦萱，如果你不爱我，我不会怪你什么，你给我钱，所以我做这些理所应当。
“可如果你在爱我的情况下，还能干出这些事情，那你真该去看看医生，因为我觉得你有病。”
林悦萱白了脸色，鲜少地露出极其受伤的表情。 “轩轩，对不起。 我只是想用苏宇刺激你，因为我看不透，我不知道你爱不爱我。” 她
用手盖住我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乞求： “轩轩，求你，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
多可笑，仅仅是一个眼神而已。
可我在这三年，不仅看到过无数次这样的眼神，也被别人的话伤过一次又一次。 这才哪到哪。
一个星期后，到了我的生日，林悦萱给我办了一场很豪华的生日宴。
可再豪华，也只有我们两个。
她送的礼物堆满了沙发，还给我买了一个四层大蛋糕。
点上蜡烛，火光摇曳中，她的眼里映着我面无表情的脸。
“轩轩，生日快乐。” 林悦萱叫我许愿，许好之后，我吹灭了蜡烛。
她温柔地看我，问我许的什么愿望。 我如实告诉他：“希望我能离开你。” 林悦萱变了脸色。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献宝似的拿到我面前： “轩轩，你打开看看。”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一个手表。
太熟悉，正是那条悦心。
我冷不丁地开口：“你从苏宇那里拿回来的？”
林悦萱变了脸色，连忙否认：“不，他那条是自己买的仿品，不是我送给他的。 我一直只想送给你，只是在等一个好时机......”
我不知道林悦萱嘴里的好时机是指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是现在。
我合上盒子，兴致恹恹。
大概是没给林悦萱想要的反应，她的笑僵在嘴边，“轩轩，你不是想要这手表吗？”
当初想要这手表，是因为那时候正值我对林悦萱爱意汹涌，而这条项链正好有她的名字。
现在，林悦萱已经掀不起我什么情绪，连带着项链也变得廉价起来。
我淡然笑了笑，意有所指：“以前想要，现在不想了。”
林悦萱大概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睫毛颤了颤，她还在做无用的挽救：“轩轩，我真的没有把项链送给苏宇。”
“送没送过又如何？当时他那么明显地戴在手腕上，你那两只眼是摆设吗？”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失了血色，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大概懂她的想法，按照她那个奇怪的脑回路，可能是想用这个来刺激我。
这样我会有危机感，然后低声下气地去求她，让我能回到她身边。
可惜了，我没如她的愿。
生日过得索然无味，我起了身，想要回房间呆着。 身后却传来林悦萱隐忍且决绝的话：“轩轩，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脚步一顿，扯扯嘴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9
我背着沈诗瑶走了许久。
太久了，让我想起我爸小时候背我的样子。
他的背宽厚又结实。
我被他背着的时候最有安全感，因为我能紧紧地抱住他。
他背着我去买糖人，背着我去医院看病，在院子里玩的时候会把我举过他头顶。
我爸还会笑眯眯地夸我：“我的小王子今天真帅气。”
我以为他最爱我。
可他很快就抛弃了我。去到城里，和别的女人生了个孩子。
我曾经去找过我爸。
他当时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两人在奶茶店门前有说有笑。
小男孩穿着帅气的小西装，我爸也笑眯眯地叫他“小王子”。 我胃里犯上恶心，却什么都没做。
只是站在他们的不远处，阴暗地窥探着，曾经属于我的幸福。
思绪回笼时，眼前已经变得模糊，腿也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感觉有点撑不住，我将沈诗瑶放下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意识混沌间，我听见沈诗瑶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事，又突然惊喜道：“陈宇轩，你看前面！有人、有人在前面！”
恍惚间，我眨眨眼，不远处路上好像真的有车开过来。
前面开着远光灯，开得很慢，像是在找人。
等车近了，我听到有人在喊：“沈诗瑶！陈宇轩！”
大概是林悦萱派来找我们的人。 我终于放了心，紧绷的神经放松后，我突然陷入短暂的耳鸣，周围一切都听不真切。
沈诗瑶没注意到我的异样，拉起我的手，面上一片喜色，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我却听不见一点声音，只能一脸怔愣地看她。
“沈诗瑶，你在说话吗？”
话刚说完，浑身一下子失了力气。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又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病房里，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
林悦萱竟然守在我旁边，阖着眼，看着憔悴且疲惫。
我动动手，不小心弄醒了她。
林悦萱睁开眼，在见到我的时候眼神一瞬清醒，开了口，语气里竟然有失而复得的意味：“轩轩，你终于醒了。”
不知道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她似乎很紧张我，不停问我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关切和担心不似作假。
我摇摇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起沈诗瑶的情况。
林悦萱眸光一瞬暗下，半晌沉声道：“没什么大碍，养养伤就好。”
而后又牵起我的手，把我的手背放到嘴边亲了亲，“轩轩，等你出院，你跟着我回去，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不要别的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林悦萱深情的模样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手背上被她亲过的地方像在发烫。
我张张嘴，其实想问问她想要什么别的。
但是没机会，因为沈诗瑶居然小腿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来了我的病房。 “等轩轩出院，我会带着他回家。”
她态度强硬地拒绝林悦萱带我回去的要求，少有地展现出了点女子气概。
林悦萱闻言，目光下意识地凶狠，起身和沈诗瑶面对面，说出的话毫不客气：“沈诗瑶，你别忘了轩轩出事是因为谁。如果不是我，你俩会死在外面你知道吗？”
到底是身家不可估量的林氏总裁，严肃起来，气场骇人。
她的话像重锤，让沈诗瑶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沈诗瑶声音有些发抖：“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问题，我会负起责任。”
林悦萱却对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沈诗瑶，要不然问问轩轩，看他想跟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