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的人来了。
是三皇子和淑妃秦岚玥。
秦岚玥穿着一袭桃粉色宫装，容色俏丽，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带了满头的珠翠，就像是出来踏青一般。
我麻木地眨眨眼，想起有一年我生辰前，夏元齐兴致勃勃，说为我寻来了一只红宝石金玉钗。
可生辰当天我却没有收到。
夏元齐满脸歉意，说弄丢了，会补给我别的首饰。
最后我收到手的却是一只样式朴素的金簪。
此刻那只钗子就明晃晃出现在秦岚玥头上。
她身旁的三皇子则趾高气扬，脸上丝毫看不出愧疚。
夏元齐的神色本是淡淡的，却在看到他们后骤然眼睛一亮，上前迎接。
丝毫看不出儿子去世的悲痛。
秦岚玥装作伤心难过的样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得知睿儿的死讯，我心里难过的紧，马上就来了。”
我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样子，一阵犯恶心。
夏元齐皱了皱眉，厉声呵斥：
“淑妃娘娘和三皇子大驾光临，你这是什么表情？还不快行礼问安！”
三皇子四处打量着灵堂的布置，嫌恶地捏住了鼻子：
“怎么一股子臭味？这就是侯府少爷的灵堂吗？怎么连下人住的屋子都不如！
“怎么都没几个人来吊唁？做人真是失败！之前还说是什么上京第一公子呢，怕不都是谣言吧？”
我恨恨地瞪着他，他立刻暴躁起来。
“看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你肯定也是个不安分的，否则侯爷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会养出这样龌龊的儿子！”
他指着我破口大骂，一旁的夏元齐却无动于衷。
“我儿是被冤枉的，那天调戏宫女的分明是……”
我腾地站起来。
“叶晴晴！”夏元齐怒吼出声，上前给了我一记响亮的巴掌，将我扇倒在地。
我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仍厉声开口：
“真是没有教养，竟敢对着三皇子大呼小叫！胡言乱语！赶紧给我道歉！”
秦岚玥眼中划过笑意，假惺惺开口：
“侯爷，晴晴儿子都死了，就别和她计较了。”
三皇子却不依不饶，两步上前，想掀开我儿的棺椁。
“有点奇怪，那日我可
没用什么劲，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怕不是想假死脱身吧？”
我用身子压住棺材，绝望地呐喊：
“这棺不能掀开！会惊了睿儿的魂！”
可我的身体早已是一具空壳，怎能抵挡住三皇子的力气。
他将棺材盖踢开，睿儿那张青灰的脸立刻出现在众人面前。
三皇子啧了一声，嫌恶道：
“真晦气，今天这身行头都不能要了。”
秦岚玥用手帕捂住了口鼻，一脸嫌弃：
“恶心死了！皇儿你快回来，别沾染了死人的浊气！”
说罢，她干呕一声，夏元齐忙心疼地搀扶住她.
“娘娘，这里晦气，您的贵体可别沾染了。”
他扶着秦岚玥往外走去，留下一句“你好好反思！”
4
灵堂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眼前的睿儿眼睛紧紧闭着。
我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他的眉眼，眼泪一颗颗落下。
他是我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孩子，我不求他有多出息，只希望他此生平安顺遂便好。
可就连这样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入夜，我守在棺前，外头却传来声响。
竟然是三皇子，他大摇大摆进来，我警惕起来：
“你来干什么？白天羞辱我们还不够吗？”
三皇子嗤笑一声。
“当然是来送侯府少爷最后一程啊。”
他满意地欣赏着我脸上的愤怒，
“还真是不禁打，我不过只赏了他几棍子，他就嗝屁了。”
我咬着牙问他：
“你想要和太师之女结亲，直说便是了，为何要我儿的性命？”
“就他也配和我抢女人？我想要的岂容他人染指？”
三皇子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说起来你夫君还真是忠诚，我母妃说我缺个陪读，他就巴巴地把你儿子送了来。
“太傅越是夸他天资好，我就越不读书，让他替我受罚。”
他恶劣地凑近我，
“你可知道，侯爷最厌恶的就是你和这个孽子，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时我鞭打夏睿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眼睛却一直看着侯爷，就是希望侯爷替他出头。
“但侯爷可一点都没心软，还让我别伤了手。
“事后父皇夸了我，侯爷还说我聪慧呢。”
“你真以为夏元齐和秦岚玥的奸情无人知晓
儿子去上书房陪读，中午却满身伤痕地被扔了回来。
随行太监趾高气扬，说儿子调戏宫女，被三皇子狠狠教训。
可我儿素有才名，又和太师之女有娃娃亲，怎会做出这种事？
夫君将奄奄一息的儿子压去祠堂，要行家法。
我护在儿子身前，板子躲闪不及打在我身上，我晕死过去。
意识模糊间，我听见侍从不忍开口：
“侯爷，世子很快要出人头地了，何必下手这么狠呢？”
“可三皇子看上了太师之女，睿儿何德何能，跟他抢女人？”
“这样一来，三皇子受了圣上褒奖，夺嫡之路会更加顺遂。”
侍从走后，我听见他长叹一声。
“岚玥，任何阻挡我们儿子前途的我都会毫不犹豫除掉。哪怕是睿儿的命……”
我死死咬住唇。
秦岚玥，是三皇子母妃的名字。
我和我的儿子，竟都是他们的垫脚石。
既然如此，那我便带着儿子离开。
此生不见。
1
听到夏元齐的话，我脑中如惊雷炸响。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
怪不得，当初我舍不得让睿儿去当伴读，但夏元齐说什么都要他去当三皇子的伴读。
怪不得，睿儿每次回来身上都有伤痕，他只说是在上书房内和他人玩闹不小心弄的。
怪不得，我为睿儿定下这门娃娃亲后，夏元齐的脸色并不欢喜。
府医急匆匆赶来，看到祠堂里的场景大吃一惊。
他忙上前为我把脉，眸中神色惊疑不定，又在瞥见我下身那滩血迹时化作惶恐，急忙下跪。
“侯爷，夫人肚子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
夏元齐脱口而出。
我脑中也瞬间一片空白。
生下睿儿后，我就再也未能有孕，这一直是我的遗憾。
侯府人丁稀薄，我也怕睿儿一个孩子孤单。
每每我因此苦恼时，夏元齐总会亲昵地将我抱到榻上，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
“夫人，看来还是为夫不够努力，才让你苦恼……”
随着睿儿逐渐长大，我也打消了这心思。
可我期盼已久的孩子，却在错误的时间点来了。
嘴里血腥味蔓延开来，我拼命压抑住心头的苦楚。
夏元齐，知道孩子
？总有东窗事发的那天！”
三皇子的神情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
他附在我耳侧，悄悄耳语几句。
我双眼猛地睁大。
他大笑离去，一脚踹向了灵堂里的长明灯。
“你这么舍不得你儿子，那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我的大脑此刻乱作一团。
如果三皇子说得是真的，那夏元齐……
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自己害死了睿儿？
长明灯倒在地上，火焰很快爬上了灵堂里的白幡，火势愈演愈大。
很快，灵堂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此时，夏元齐正和秦岚玥在远山寺的禅房里厮混。
从前秦岚玥常借着礼佛之名来此，夏元齐会过来和她私会。
但今天的夏元齐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总是想起叶晴晴那双含恨的泪眼，心口微滞。
可他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她会理解的。
“齐郎，多亏有你，皇帝今日终于松口，说他对咱们的儿子改观了，打算立他为太子。
“等到儿子登基，你就夜夜来宫中见我，好不好？”
秦岚玥咯咯笑着，将玉臂搭在他的胸膛上，夏元齐却翻身下床。
他听到这些，本该是开心的。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口一阵慌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了。
他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夏元齐想，为夏睿守灵，叶晴晴一定累坏了。
他应该回去露个面，安慰她一下。
她要是为夏睿哭坏了眼睛，他会心疼的。
可还没到侯府，他远远看到了一片火光。
夏元齐心脏跳得更厉害。
难道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到了府门口，他飞身下马，揪住一个小厮就问，
“发生何事了？”
小厮灰头土脸，神情惶恐疲惫，哆哆嗦嗦开口。
“侯爷，灵堂不知为何深夜起了大火，在里面的只有守灵的夫人！”

我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我模模糊糊回想，夏元齐对睿儿总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从前我问他为何对睿儿这般严苛，他只说是吃儿子的醋。
那时的我满心甜蜜，只觉得这个男人爱我入骨，连儿子的醋都要吃。
现在想来，他对我的爱是假的，对睿儿的厌恶是真的。
我真傻，为什么现在才发觉呢？
梦的最后，是睿儿那张紧紧闭着眼、毫无血色的脸。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早就被妥帖地上了药，半点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睿儿怎么样了？
我想出门去找睿儿，却被两个侍女拦住。
“夫人，侯爷要你好好休息。”
“让开！”
两人继续劝说：
“夫人，侯爷都是为了你好，你晕倒后，最着急的就是侯爷。
“现在少爷犯了错，侯爷忙着处理，您就别给他添乱了。”
是了，在众人眼中，夏元齐一直是个完美夫君和父亲。
他不像其他人家三妻四妾，而是只守着我一人。
谁会相信他竟是这样的畜生？
我冷声开口，“再敢拦我，我就把你们发卖了！”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让开。
我忙朝睿儿的院落跑去，却没在卧房看到他的身影。
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突然我看到角落里的杂物间。
推门进去，发现睿儿正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我踉踉跄跄朝他奔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伤。
鲜血淋漓，分明就没有包扎过。
伤口处覆的厚厚一层并不是金疮药，我放到鼻尖一闻，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是面粉！
我的泪止不住落下，夏元齐，你真的是个畜生！
你这是要睿儿的命啊！
我想出去找大夫，睿儿却在此时吃力地睁开了眼。
看到是我，他向来端方如玉的脸上流露出儿时受了冤枉时的委屈。
毫无血色的干裂嘴唇一开一合，虚弱开口：
“母亲，孩儿没有做那事，孩儿是被冤枉的……”
我的眼泪喷涌而出，哽咽着握紧他的手：
“我的好睿儿，娘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别说话了，娘现在就去给你请大夫。”
他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