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旦的丞相府和长安城内的千家万户一样，进入到了夜色之后的寂静时。
长安城外的一处军营内，则相比起往日来，要热闹了许多。
神武军，武周女帝时期的三大禁卫军之一。
统帅这支军队的是女帝昔日的临朝称制前，就已经深为信赖的侄子武三思。
想当年，先皇驾崩之后，女帝就是依靠着手中的三大禁军力量和苏旦的朝臣力量，才能够改朝换代，临朝称制，一统天下的。
三大禁军力量，一为羽林军，一为龙武军，一为神武军。
羽林军作为曾经的李家王朝根基，现在虽然已经改朝换代了，不过其统帅却依旧还是李家子孙。
自打女帝登基之后，这支军队就与女帝之间，属于相互妥协，相互合作的关系。
没办法，当初女帝政变时，这支军队的统帅因为与先皇素来嫌隙，也就没能力挽狂澜。
而至此之后，女帝登基称帝，执掌大权，反倒是没有反攻倒算，给了李氏子孙最后一块权利基石。
这支军队主要负责长安城日常的护卫工作。
龙武军，女帝时期最新建立起来的军队，与羽林军和神武军不同。
这支队伍既不是以女帝的武家为主，也不是以李姓的李家为尊。
这是女帝自己专属的一支军队，主要负责皇宫大内的禁卫安全。
至于神武军，就属于城外的主要护卫力量了。
而今天的神武军军营，之所以会如此的热闹。
最主要的还是神武军的统帅，神武军武卫大将军武三思，正在接待刚刚从苏旦的丞相府风尘仆仆赶来的苏远。
“大将军，您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六品的典军校尉而已，怎么能烦恼大将军您亲自接待呢。”
亲眼看见了武三思这位正三品的禁军统帅，摆开了一整个军营的阵势，在营帐门口欢迎自己。
苏远一时间眼神都有些迷 离了。
说来也是，作为苏旦的亲兄弟，一直以来，苏远可谓是为了尽心尽力的工作。
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在苏旦这位亲哥哥的影响力之下，在大周的朝堂上，也能够混的风生水起。
然而，现实却似乎并没有给苏远一个美好的结局。
苏旦虽贵为丞相，执掌了几乎整个大周近半数的权势。
却始终都没有给自己这个亲弟弟封一个看得过去的官职。
忙活来忙活去，也就给了一个六品的校尉。
一想到苏旦的妹妹苏霜年纪轻轻，就被苏旦委以重任，在女帝面前推举成了正一品的右军都督，手握十万重兵。
苏远的心里就极度的不平衡。
而这种不平衡，也恰恰导致了他今天刚刚去了一趟苏旦的丞相府，紧接着就又来到了武三思的军营。
“哎，苏远兄弟见外了，官职大小，不过只是面上的东西。”
“你可是丞相的亲弟弟，我武三思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当年也多亏了丞相进言。”
“咱们之间，何必要这般客套呢？来来来，进来坐，兄弟我正要和你边喝边聊呢。”
武三思并没有注意到匆匆赶来的苏远，脸上的表情有些异常。
只是按照以往的规矩，客气的招待起了苏远。
不过时间不长，随着与苏远的交谈，武三思也从苏远的口中听出了一丝的不对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武三思终于是回过味来了。
看着一脸不忿表情的苏远。
武三思略微思忖，便试探性的问道。
“兄弟，你哥哥这件事情恐怕办的就不太地道了吧。”
“咱们不是说好了，扳倒了太子，就许给我三大禁军的最高统帅权吗？”
“丞相现在反悔不干了，那我这边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不得不说，这朝堂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刀光剑影。
别看武三思其人是女帝的亲侄子，女帝也对其颇为信赖。
但是呢，人的欲 望就好像是永远吸不满水的海绵一样。
即便是现今贵为二品大员，三大禁军之一的神武军大将军。
武三思也是依旧对自己的地位有所不满。
还想着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最好能混个一品大员当当。
只不过这种心思，在当初女帝登基之后，武三思就已经尝试显露过一次。
考虑到王朝权利的制衡，女帝毅然决然的断绝了武三思的这个念头。
因此，在女帝这边上升无望的情况之下，武三思才动起了与苏旦合作的念头。
而这个合作的直接筹码，就是协助苏旦扳倒太子，扶持长公主。
最终将长公主推上皇位，自己这边则一举拿下三大禁卫军的全部权限，成为整个王朝的一品武将。
“兄弟，既然丞相那边现在出了岔子。”
“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太子登基，必然要培植新势力，而到时候你们苏家的势力和我这一边的势力，必然会受到打压。”
“我这神武军统领的位置丢了也就丢了，无所谓。”
“可是兄弟你的上升路径，恐怕就没指望了。”
“一直以来，兄弟你替丞相跑前跑后，太子那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登基了，难道还会提拔你吗？”
酒过半酣，武三思的情绪也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变成了眉头紧锁。
“所以我才来找武哥您啊，我哥哥做人太霸道了。”
“不给我升迁的机会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放弃扶持长公主。”
“这简直是在替太子做嫁衣，不为自己家人出力，反倒去支持一个外人，我都怀疑这是我亲哥吗？”
苏远愤愤不平继续道。
“武哥，你也别卖关子了，话都说到这里了，还是把你后面的李家请出来吧。”
“我哥哥不给我机会，我自己可不能不找机会。”
“我知道武哥你还有后手，李家那边也在想着扳倒太子吧，明日朝堂上的弹劾，我可是准备了很久。”
“苏霜那边要是放弃弹劾了，你这边就没有一点点想法。”
说罢，苏远还不忘端起了桌前的一杯酒，满饮而下，以此来压制自己略显焦躁的情绪。
“哼哼，这小子果然是个会钻营的主，终于开始摊牌了。”
听到苏远的话，武三思则是暗自一笑。
确实，两手准备的事情，武三思一早就已经开始操作了。
同苏远一样，武三思为了提升，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自打在女帝那边碰了钉子，武三思就一边向苏旦这边的朝臣势力靠拢。
一边向李姓一脉的前朝皇族势力靠拢。
实指望将来有一日能够借助两边的力量，再给自己闯出个高位来。

“怎么回事啊？三弟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大哥你如此生气，居然直接把他给发配去了西域！三弟他还小，真要是做错了什么，大哥你打他骂他都行，怎么能把他......”
苏霜一脸懵逼，在她看来，都一家人，没有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舍得，毕竟那是我们的弟弟......但是，没有办法。”
苏旦摇头。
“什么叫没有办法啊？怎么就没有办法？以大哥你在朝中的势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不都是大哥你一句话的事情？”
“霜儿啊，参合到储位之争中去，那是会死人的。更何况，以我们苏家如今在朝中的权势，一旦参合进去，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满盘皆输。”
“怎么可能？大哥你之前不是还......”
“以前的事情，那是你大哥我想得太简单了。”
苏旦道：“你仔细想想，我们苏家现在的权势，你大哥我是大周的丞相，而你又是手握重兵的朝中将军，苏家可以说是文武并重。就今日的苏家，如果我们参合进储位之争中，最后即便是侥幸赢了，新上去的哪一位，他又该如何对待我们呢？
官爵？你大哥我作为大周的丞相，官职已经到头了，升无可升了，爵位？怎样的爵位，才能配得上我们苏家的权势呢？
总不能直接封个异性王吧？
就算是新皇愿意，我们也不敢要啊。”
“怎么就不敢要？大周那么多的王爷，难道就不能多我们苏家一个？”苏霜不解地问道。
“呵呵......大周的王爷虽然多，但几乎全都是李家和武家的，为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就我们苏家这点儿根基，真要是敢要了爵位，那就是功高震主。
你也是读书的，这从古至今，功高震主的人，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吗？”
“我知道，可不是还有三弟吗？”
“三弟？霜儿，你知道大哥我为什么这么些年，一直压制三弟，一直不让他升官太快吗？”
“大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怕功高震主，对我们苏家的势力太大，引起皇家的担忧。”
“我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是并不多。你大哥我之所以要压制三弟，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这大周的朝堂，可不是外人看似的那样风平浪静，一旦牵扯进来，稍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大哥，三弟他也没有你说得这么差吧？这么多年来，三弟他没少帮我们做事儿，那他不是也做得挺好的吗？”
“以前是以前，那是有你大哥我这个大周丞相给他撑腰，大周上上下下，多少都会给我这个丞相一点儿面子，看在我的面子上面，在神都不会有人主动去找他的麻烦。
可今时不同往日。”
“怎么就不同了？”
苏霜不解。
“难道你忘了，我准备要辞官退隐了。你想想，一旦没有了我这个做丞相的大哥当靠山，就三弟那样的，能在朝中混出个样子来吗？到时候，怕是自保都难。更何况，这些年来，我们在神都也得罪了不少人，一旦没有了丞相这个威慑，那他们不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
“大哥，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隐退呢？”
苏霜道：“你之前不一直跟我们说，当官就像是行舟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哥你好不容易爬到今日这个位置，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呢？”
“急流勇退也不失为一种智慧。”
苏旦笑了笑道：“以当今大周朝中的形势发展来看，我现在退，或许还能走得了，再晚些时日，即便是想要退，怕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那......也没有必要直接把三弟发配到西域去吧？”
苏霜虽然有些理解苏旦的意思了，但她还是有些不忍心。
“你可能不知道，就在昨日，我刚刚跟你们叮嘱过，放弃计划，三弟就直接去了神武军大营，他还参合进了今日的朝堂之争。”
“大哥的意思是，三弟他跟武家的人参合在一起了？”
苏霜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苏旦不止一次叮嘱他们，让他们不要跟皇家的人参合在一起，不管是现在的武家，还是之前的李家。
经过苏旦以前的多次洗脑，苏霜也知道其中的厉害。
所以，在听说自家三弟去了神武军大营之后，她就明白自家大哥为什么会这么狠心了。
“何止是武家，据我估计，今日朝堂上的争斗，怕是跟李家也逃不开干系。”
“三弟他为什么要跟武家和李家他们......难道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吗？到时候不管是谁赢了，我们苏家肯定都讨不了好啊！”
“所以我说他蠢嘛！即便是他想要送死，也不能拉着整个苏家给他陪葬啊！”
苏旦道：“再说了，难道他们真的以为咱们的皇帝陛下只是一节女流，就可以任由他们揉 捏了？不是我说，就他们在下面做的那些小动作，在咱们陛下的眼里，那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呃，大哥，你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陛下虽然很厉害，但是也没有厉害到能把下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步吧？”
“关系到我们自己的身家性命，再夸张都不为过！”
“那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情？”
“放心！既然你大哥我已经主动退让了，咱们陛下是心胸宽广的人，不会再跟我们计较的，再说了，你大哥我也不是那么好揉 捏的啊，如果有人真要对付我们的话，我们也能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这个大周朝廷的丞相并不是白当的。”
“那......三弟，真要让他去西域？”
“既然要让他断了跟那两家的联系，那就断得彻底一点儿，让他离着神都越远，他就会越安全！”
“行！我明白了。”
苏霜点了点头，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二姐，大哥怎么说？”
苏远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大哥，就派人去请了苏霜来当救兵，所以在苏霜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追了上去，想要问问结果。
“三弟，你就安心去西域吧！”
“......”

“你...你别过来！别靠近本殿下！”
“我可是太...太太子，你...你难道要以下犯上吗？”
惊慌的哭喊将苏旦猛地惊醒。
入眼是茂密的丛林。
前方不远处。
是一个坐在地上，拖着折断的腿惊恐后退的锦衣少年。
侧方还有一只老虎在虎视眈眈。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那道被亲生女儿下毒时留下的灼痛感还在，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且这声音...
苏旦眯起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重生了？”
他想起来了，今天是大周女帝举办的狩猎比赛那一天。
而眼前的少年，则是当今女帝武瑶的嫡子，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武煊。
他的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摔断了。
“苏旦，你...你若敢动我，母皇必定诛你九族！”
少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苏旦，仿佛眼前的猛虎还不及这个男人可怕。
苏旦冷笑一声。
他当然记得这一幕，前世的今天，他看到这一幕后转身就走，任由那只猛虎活生生咬死了这个断了腿的太子。
为什么不救？因为这个少年挡了他女儿的路。
苏旦的女儿正是长公主武韵，是他与先帝的贵妃柳芷秘密私通所生。
他明面上只是长公主派系，并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先帝与当今女帝皆都子嗣不丰，女帝膝下仅有太子武煊和年幼的小公主武灵。
太子若是出事，武灵又尚且年幼，只要女帝一死，自己的女儿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女帝。
可他如此处心积虑，换来的却是被亲生女儿亲手弑父......
“啊......”
武煊的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只猛虎已经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扑向它的猎物。
苏旦眼神一凛，从腰间拔出长弓。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
武煊绝望的闭上了眼，这支箭明显也是冲着他来的。
毕竟在朝中，谁不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心狠手辣排除异己，就是为了扶持长公主登上帝位，自己这个太子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说不定，今天发生的一切本就是他的谋划......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虎啸，随后是沉重的倒地声。
武煊睁开眼睛，只见那只威风凛凛的猛虎已经倒在地上，一支羽箭正中它的咽喉，鲜血汩汩而出。
“这...”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旦。
苏旦居然救了他？为什么？
苏旦却没理会太子的震惊，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倒出一些黑色的药膏。
“把腿伸直。”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你...你要做什么？”武煊下意识地往后缩。
“若是不想这条腿就这么废了，就按我说的做。”苏旦淡淡地道。
武煊犹豫了一下，但眼下，他不敢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更何况，这个男人刚刚救了他的命。
“会...会很痛吗？”他小声问道。
苏旦看着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此刻如同小兽一般流露出脆弱的模样，心中竟莫名地柔 软了几分：“会有点，殿下忍忍。”
话音刚落，他猛地把武煊的腿掰直，太子痛得惨叫一声，额头冒出冷汗。
苏旦手法娴熟地把祖传的黑玉断续膏抹在断骨处，随后用随身带的绷带固定住。
“你...你为什么救本殿下？”武煊眼眶通红。
“臣乃大周臣子，食君禄，忠君事，储君有难岂有不救之理？”苏旦淡淡说道。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
“太子！！”
“太子殿下你在哪里！！”
“在这里！我在这里！”武煊闻言立刻惊喜狂呼。
不一会。
只见一身穿黄袍，头戴凤冠的女人率先纵马赶到，正是女帝武瑶！
看到地上的虎尸和受伤的太子，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苏旦！你对太子做了什么？”
“回陛下。”
苏旦不慌不忙地拱手行礼，“臣适才恰好路过，见太子被猛虎所困，便出手相救。太子摔断了腿，臣已经用黑玉断续膏为他医治。”
“黑玉断续膏？”
武瑶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不是你们苏家祖传的灵药吗？整个苏家也只剩下三服......”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这个苏旦到底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居然肯用如此珍贵的灵药救太子？
他暗地里不是一直想将太子置于死地么。
“母皇！”武煊忍着痛喊道，“是丞相救了儿臣！他不但射杀了猛虎，还...”
“太医！”武瑶打断了太子的话，沉声喝道，“还不快给太子诊治！”
御医们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检查起太子的伤势。
不一会，为首的御医仔细查看后说道：“多亏了黑玉断续膏的药效，太子殿下的断骨已经开始愈合，只需要静养些时日就无大碍了。”
武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次多亏有苏爱卿在，朕到是要好好谢谢爱卿。”
武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睛却探究的看向苏旦，“就是不知苏爱卿为何经过此地？”
“臣只是听到有人呼救遂前往查看，这才得以救下太子。”苏旦拱手说到。
“是吗？到是挺巧的。”
苏旦闻言笑而不语。
“传旨，即刻班师回朝！”武瑶沉声道。
“臣，恭送陛下与太子殿下。”
看着武瑶带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苏旦嘴角勾起一抹苦涩。
上一世，他为了让武韵登上帝位，不知道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可到头来，那个他拼了命也要捧上帝位的女儿，却亲手把毒药灌进了他的喉咙。
他喃喃自语，“这一世，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如何自处！”
说罢，他大步向山下走去。

武瑶那边还没有说完，苏旦就直接拒绝了。
他可不是傻子。
听武瑶那说话的语气，他就知道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如果是以前的话，或许他还能有耐心跟武瑶周旋一二。
可现在，既然都已经想好了要辞官退隐了，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参合朝廷的破事儿了。
“调查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的事情，就不劳烦苏爱卿你了。”
“陛下，您这什么意思啊？昨天不刚刚......今日又不让臣查了，你这是不信任老臣？”
“苏爱卿多虑了。”
武瑶摇头笑道：“昨日朕让苏爱卿你亲自去调查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并不是真的想要让苏爱卿你去做这件事情，毕竟，苏爱卿你可是我大周朝廷的丞相，是大周朝的肱骨大臣，朕怎么大材小用，让你去做查案这种小事儿呢？”
“陛下，皇家的事情没有小事！何况那还关系着大周太子的安危，臣......”
“行了，苏爱卿，你就不要跟朕争论这些小事儿了，朕这里还有一个关系大周朝廷的大事，需要交给苏爱卿你来做，也就只有苏爱卿你，才能替朕把这件事做好。”
“这......陛下，您这是要臣做什么？”
不知怎滴，苏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苏爱卿，放松一点儿，不要紧张，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朕就是有些担心，这大周朝堂上，有那么的大臣反对朕的科举改革，如若朕一意孤行，那他们会不会在科举上面偷偷地做一些小文章，来给朕添堵呢？”
“以陛下您的能力，有陛下您盯着，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依臣看，陛下您这是多虑了！”
苏旦急忙宽慰起女帝武瑶来。
科举取士？
自从有科举开始，那一届的科举不都是如同战场一般啊。
不管是谁，只要参合进去，都得惹一身骚。
何况......这一次的科举，还掺杂着皇帝跟世家之间的权利争斗。
肯定是得有一番腥风血雨的。
做不好得罪皇帝，做好了，又要得罪大周的众多世家。
以苏旦数十年为官的经验来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为妙。
俗话说得好，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苏旦现在是一心想要隐退，没有太多其他的追求，根本就没有必要参合女帝跟世家之间的争斗。
“是吗？既然苏爱卿你都说了，是朕多虑了，那你还这么紧张干什么呢？不就是让你替朕主持这一次的科举取士吗？又有什么为难的呢？”
武瑶是一点儿都没有要放弃的想法，苏旦这边越是推脱，她就越是想要把苏旦给拉扯进这个斗争泥潭中来。
不管苏旦是真想要退隐，还是想以退为进，坐山观虎斗，她都不能让苏旦脱离大周朝廷的权利斗争漩涡。
“咳咳，臣不是为难，臣只是能力有限，怕无法承担陛下交代的重任，有负陛下重托啊！”
“放心吧，苏爱卿，朕对你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说了，即便是有什么问题，不是还有朕在后面给你撑腰吗？你怕什么呢？”
武瑶笑着道：“苏爱卿，莫非你也怕了那些陈腐的世家不成？”
“怕？”
苏旦本来想要说几句硬气的话，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处境，他就苦笑说道：“怕......臣是真怕啊，毕竟，臣马上就要辞官退隐了。陛下，您要为老臣考虑考虑啊，你总不能让老臣在辞官之前，还得罪一大帮的世家大族和朝中大臣吧？
如果真要这样，那臣辞官之日，怕就会是丧命之时了！”
“哈？”
武瑶一脸好笑地盯着苏旦看了半天，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朕还从来不知......苏爱卿也会怕死？”
“这世上，谁人能不怕死呢？”
苏旦道：“再说了，即便是要死，那也要死得有价值才成啊。臣即便是要死，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找死吧？陛下，您说呢？”
“行了，苏爱卿，你就不要跟朕打哑谜了，直说吧！你要如何才愿意主持这一次的科考！”
“臣如何也不愿意！”苏旦表现得很硬气。
“那朕这个大周的皇帝，偏要让苏爱卿你来主持这次的科考呢？难道苏爱卿还想要抗旨不成？”
“呵呵，陛下，严重了，其实吧，也不是不行。臣就是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忧虑，如果陛下能够替臣解除后顾之忧，那臣定当竭尽全力，替陛下站好这最后的一班岗！把这一次的科考办得漂漂亮亮的，定不给他人插手科举的机会！”
“说吧，你想要什么？”
武瑶点了点头，很是慷慨，就像是苏旦提什么要求，她都能同意似的。
“其实不是臣想要什么，臣只是想要替臣的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要一个差事！”
苏旦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弟弟？苏远？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在军中效力？”
做为武瑶这个女帝在朝廷上最大的政敌，武瑶对苏旦家的了解还是很详细的。
“没错，臣的弟弟一直在军中任职，但是一直都没有什么长进，所以臣就想要替臣的弟弟，向陛下求一个恩旨，给他一个去边塞磨炼的机会。”
“什么？边塞？”
武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旦，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从来都是千辛万苦地求着要从边塞往京城调职的，想要求着从京城往边塞调职的，这还是头一遭。
而且，向她提出这个请求的，还是在大周朝廷有着举足轻重实力的丞相苏旦。
不可思议，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没错，边塞！”
苏旦点头。
“苏爱卿，你不会是跟你弟弟有仇吧？”
武瑶一脸狐疑地问。
“没仇。”
“那......苏远是你的亲弟弟吗？”
“咳咳，陛下，您说笑了，苏远是不是我的亲弟弟，您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不是，苏爱卿，既然你和你弟弟没仇，那你为什么要求朕把他派往边塞呢？”
“陛下，你可能不知道，臣这是在救我那不成器弟弟的命！”
“你......算了。既然是苏爱卿你的请求，那朕就如你所愿！不过，你想要让你弟弟去哪里？”
“只要是能离开神都，不管是去哪里都成。西域，辽东，安南......都可以！”

马车缓缓停在丞相府前。
“大人，到府了。”
苏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掀开车帘走下马车。
府中的下人见他回来，纷纷低头行礼。
“老爷。”管家快步迎上前来，“长公主殿下来了，已经等候多时。”
苏旦脚步一顿。
长公主武韵便是他和柳芷的女儿，也是他前世一手培养成帝王之才的继承人。
可自己这次重生，也是拜她亲手所赐。
“老爷？管家见他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旦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内院走去。
书房内，一名身着淡紫色宫装的少女正背对着门口站着。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转过身来。
“父...”她下意识开口，又赶紧改口，“丞相大人。”
苏旦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竟有些恍惚。
十七年前，他还只是个普通的五品官员，却在一次宫宴上遇见了先帝的贵妃柳芷。
那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颦一笑间都带着令人心醉的风情。
彼时先帝已经垂垂老矣，而苏旦正值青春年华风度翩翩，两人一见钟情，经常在宫中幽会，终究酿成大错。
当柳芷发现自己有孕时，两人都慌了。
若是事情败露，不仅自己死路一条，还会连累满门。
柳芷最终选择瞒下此事，买通太医，哄骗先帝说孩子是他的。
而苏旦，则开始了漫长的权力布局。
为了给女儿铺路，他一步步往上爬，不惜背负骂名，更是把当初有关人员全部封口。
可他没想到，最后会是柳芷自己选择了结束。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柳芷留下一封血书，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武韵，然后一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那以后，武韵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既憎恨自己害死她母亲，迫于无奈又不得不依赖自己手中的权势。
“听说你救了太子？”武韵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旦走到案前坐下，淡淡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武韵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太子挡了我的路，早晚要除掉吗？”
苏旦不答，只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武韵更加恼火：“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还有，秦家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区区太子门下的七品小官之子，”苏旦轻描淡写地说，“也值得我动手？”
武韵之所以质问他，是因为她与秦家之子在宫外相识，暗暗相恋，但苏旦却坚决反对，甚至威胁武韵再见他就让秦家万劫不复。
这恐怕也是她亲手毒死自己父亲的第二个理由。
“说的好听！若不是你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你想嫁给那小子......那便嫁吧。”
“什么？”武韵愣住了。
苏旦抬眼看她：“改日我会向陛下请示，请她为你们赐婚。”
武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不择手段的男人，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你...你在耍什么花样？”她警惕地问。
苏旦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没什么花样，只是想开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恨我也是应该的，我不会再干涉你的选择。日后好自为之。”
武韵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强迫她？
苏旦走到窗前，看着院中那棵已经枯死的梨树。
那是柳芷还在时种下的。
“或许是累了吧。”他轻声说。
武韵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咬着嘴唇。
她恨这个男人，恨他害死了母亲，恨他把自己当成棋子。
可是每次看到他落寞的背影，她又忍不住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
“他是个可怜人，”柳芷在信中写道，“为了你，他背负了太多。”
“你若无事，就先回去吧。”
武韵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苏旦闭上了眼睛。
前世，他派人将秦家满门暗害。
此等小官不仅毫无助力，更是太子门下，于自己丝毫无用，武韵却如同得了失心疯般非卿不可，于是自己只好做这个恶人。
武韵得知真相后，疯了般地冲进他的书房，拿剑指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