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本来以为自己只要按照陆清砚说的，把一切都做到极致，就不算辜负没失忆时候的自己，也算替她保住了这份感情，结果戚野像个瞎子一样，话少就算了，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耐。

这天下班，戚野吩咐司机开到另一个地方。

林肆奇怪地问：“不回御景苑吗？”

“不回。”戚野说。

车子开到戚野说的地址后，林肆远远地看见了轻野集团的园区，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宋阿姨说的戚野经常住的、离公司近的地方。

可是戚野前几天明明都是在御景苑住的。

“是要拿东西回去吗？”林肆跟着戚野一路上了楼，问。

戚野揉了揉眉头，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什么……意思？”林肆问。

电梯到达二十三层，戚野走出电梯，挡在林肆的面前。

林肆今天穿的是陆清砚带她去安琪那里买的衣服，头发温柔地编成鱼骨辫，她早上起了很早对着教程学会的，穿了高跟鞋以后身高到了戚野下巴的位置，不用像以前一样仰着头看他了。

“林肆。”戚野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林肆嘴唇微弯，双手交叠在身前。

戚野此刻的表情算不上友好，俯身看林肆的眼神好似带着尖刺，“你不应该问怎么了。”

“你应该三十度弯腰，眼睛看着地面，回答‘是’。”

说完，戚野将电梯门按上，转身就走，林肆还没反应过来，失重感就传了过来，她随着电梯到了楼下。

林肆莫名其妙的走了出来，揉了揉自己这几天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

“神经病，还三十度弯腰，你是拿了把量角尺吗？”

林肆坐地铁回了御景苑，第二天她就发现了问题。

没有了戚野，她上班都成了问题。

从别墅到公司坐地铁都要一个半小时！

等林肆着急忙慌赶到公司的时候，堪堪卡上上班的点。

这天，林肆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除了中午给戚野订午饭，其他时候没有等到戚野的任何内线电话。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林肆像个空气一样无人在意，别人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就有些受不了了。

私下里问过陈风，陈风也只说让她听从戚野的安排就好。

关键是戚野没有任何安排啊！

“这几天项目也太多了，我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没办法啊，谁让咱们是牛马呢，可比不得人家，金尊玉贵的，天天来个人坐在办公室就行了。”

林肆端着杯子去茶水间，还没冒头就听见了里面人说的话。

“嘘，也不怕人家听见。”

“听见就听见呗，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人，咱还怕她不成？”

什么高中毕业？我可是江州大学在校生！

虽然还没毕业！

林肆将杯子放在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她笑着问：“张姐怕谁啊？”

被叫张姐的人丝毫没有说人坏话被抓包的觉悟，反而笑着跟林肆说：“怕大老板呀，时间紧任务重，可把我们累坏了。”

林肆双手撑在台面上，眨着眼睛，“这就叫能者多劳吧，这证明大老板赏识您。”

张姐伸出一只手在林肆的面前比了一下，“是比你能一点点。”

另一个人见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赶紧拉着张姐离开。

林肆在茶水间喝了满满一大杯的水，想了又想，最后敲响了戚野的办公室大门。

看到来人，戚野看了一眼时间，说：“还没到午饭时间。”


眼前是一座白色的阳楼，周围种着郁郁葱葱的花草，林肆警惕地站在门口不进去。

“你不会是想拐卖我吧？”

陆清砚推开门前的木制围栏，“以前的小肆可不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进吧，你以前来过很多次的。”

林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陆清砚看起来是很可靠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很亲昵，可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迈进大门，就有一个女人迎了上来，一身青色的旗袍包裹着姣好的身材，头发盘起，戴着一对长及锁骨的银色耳环。

“陆少爷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啊？”安琪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过来，看见了林肆，“哎呀，林小姐也来了！”

林肆羡慕地看着安琪的走路姿势，这人怎么穿着高跟鞋还能走得这么好看。

安琪围着她转了两圈，“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头上还包着纱布？”

林肆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两步，这些人怎么都这么自来熟啊。

陆清砚打断了安琪的寒暄，到一旁的吧台上坐着，指了指林肆，“再给她量量尺寸，和之前一样先定做三款，然后再挑两套现成的新款。”

林肆从进门起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人安排好了一切，糊里糊涂的就被拉去量尺寸。

量完以后她才终于在安琪忙着的时候逃了出来，坐在陆清砚身边。

“我不要这些，你别定了。”她说。

陆清砚的手在杯子上转了一圈，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为什么？”

林肆扯着自己的领子，怪不得这些衣服合身得让人难受，原来在制作的时候真的不留一丝缝隙。

“我不喜欢。”

“可是阿野喜欢。”

林肆皱了皱眉，“他喜欢又怎样，反正我不喜欢……”

“小肆，不要任性，”陆清砚忽然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道，“你现在只是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并不代表你对阿野的感情就应该随之消失。”

林肆很想反驳他，陆清砚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如果以后你想起来了一切，而你和阿野的感情却因为现在的你产生了裂痕，那时候的你要怎么给自己交代？”

“可是……”

“别可是了，”陆清砚递给她一台平板电脑，上面是安琪工作室里的当季新款，“我和阿野从小一起长大，我最了解他了，看看这几件。”

林肆没有心情挑衣服，陆清砚便自作主张地勾了几件，安琪拿过来让林肆试穿。

一直试到了十一点，陆清砚才敲定选好的衣服，约定了来取货的时间后，带着林肆离开。

林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怎么高兴地看着窗外。

“一会儿路过百味轩的时候停一下，我给戚野订了午饭。”

“助理的工作做的还挺熟练的啊。”陆清砚的语气带着调侃，似乎是在缓解气氛。

“没有，我提前问了陈助理，他告诉我的。”林肆说。

拿到午餐，林肆看到了路对面的理发店，犹豫了几秒，还是坐回了车里。

一路都没有再说话，林肆和陆清砚告别后，闷闷不乐地进了电梯，直到走到戚野的办公室门口，嘴角都还压着。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进去，后来准备到了下班的时间再来找戚野的时候，门被戚野从里面打开。

“怎么站在这里？”

林肆抬头看了他一眼，侧身从戚野的身边擦过，将饭菜放在了休息室的桌上。

戚野回来时，林肆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总结刚才自己逃出戚野办公室的整个历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陆清砚说的对，装成戚野喜欢的样子之后，他就不会为难我了……”

下午六点下班，林肆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没有见到人离开，便给陈风发消息。

得到可以离开的回答后，林肆便火速打卡走人。

她还有正事要做呢。

温乐宜的学校在隔壁城市，她下午就买好了高铁票，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

她与温乐宜自小便认识。

那时候她刚失去父母，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说话。

是温乐宜挡在她的面前，将那些男生打得狗血淋头，对方家长找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踢对方，让对方给自己道歉。

林肆是在对方家长骂温乐宜没教养的时候爆发的，那些亲戚抢她父母的赔偿金，抢她父母留给她的房子，她死不松口的时候也听见了这样的话。

最后两个小孩儿偷偷躲在楼道里，闻昭拿来了药，三个人互相擦药，温乐宜看着她通红的眼圈，恨铁不成钢。

“别人欺负你你就要打回去，不然他们只会更加欺负你！懂了吗！”

那时的林肆不懂，但还是点头了，并在往后的十几年里深刻实践温乐宜的这句话。

高铁报站声将林肆从久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一路折腾到晚上八点，林肆终于到了学校门口。

她之前问了闻昭，闻昭却说小温姐很久不联系他了。

林肆没有办法，只能直接来学校里找人。

她知道温乐宜的宿舍号，但是宿舍楼是刷脸进出，林肆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宿舍楼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林肆盯得眼睛都酸了，终于在自己快站不住的时候看到了温乐宜。

“小宜！”林肆有些激动的叫住了她的名字。

温乐宜听见声音，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头转了回去。

“小宜，是我啊！”

温乐宜仿佛没听见似的，刷脸进门，林肆跟在她的身后，却被刺耳的警告声吓得止住了脚步。

闸机在她面前关闭。

“温温，这是谁啊？”温乐宜的同学问。

温乐宜脚下不停，“不认识。”

林肆的笑容瞬间凝滞，身后有人催她，她只能往旁边让了一步，重新回到了之前站着的地方。

林肆掏出手机，盯着自己和温乐宜的聊天界面上红红的感叹号，有些难过。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为什么小宜说不认识你？”林肆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晚饭都没吃就出来了，又站了许久，这会儿肚子饿得都叫出声了。

地图上学校里的食堂离这里很远，林肆便在旁边的超市随便买了个面包垫肚子，可一直等到楼下的学生越来越少，她也没有等到温乐宜再出现。

夏日的天气本来就多变，林肆察觉到晚风带有凉意的时候，下一秒，雨滴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有些后悔自己什么准备都没做就来了。

尽管她已经尽力往里躲了，可是衣服还是被打湿了大半，她定了定心神，准备向宿管阿姨求助，楼上却出现了一道身影，手里拿着一把伞。

“小宜！”林肆的头发有些湿了，粘在脸上，她胡乱地抹了一把，可怜巴巴地看着温乐宜。

温乐宜在她额头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瞬，将伞塞进她的手里后，转身就走。


“怎么会？少爷很是年轻呢。”

“和她比，是大的多了些。”

宋阿姨一下子就明白了戚野嘴里的“她”是谁，赶忙道：“林小姐是失忆了，现在的心理年龄还是十八岁呢，她的话您不必太放在心上。”

“她最近活泼不少？”戚野问。

“是，和刚来的时候很像呢，”宋阿姨说。

“和刚来的时候很像？”戚野说完，想到和林肆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点了点头，“确实很像。”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肆对他的态度就变了，处处透着讨好，一言一行仿佛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让戚野想到了自己。

所以他在床上的时候总是想用力惹得林肆受不了，最好是眼睛都泛起红，泪珠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

只有在这种时候，林肆迷蒙的眼睛里才真的是只有他一个人。

或许就是这种执着，才让他对林肆既疏离，又不想放走。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她走了，她又乖乖地回来了。

“她说我这个年纪都不知道是几手货了。”戚野忽然说。

宋阿姨呆住了，林肆也太敢说了！

她自小就在戚宅照顾戚野，就连戚野出国学习的时候都是她跟着去照顾的，戚野什么习性她最清楚不过，这些年想要讨好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偏偏戚野看都不愿意看她们一眼。

在林肆的嘴里成了多手货了！

“林小姐年龄小，没什么心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宋阿姨斟酌道。

她实在看不出戚野现在是什么态度。

“心理年龄才十八岁，能有什么心事，”戚野不置可否，“胆子大得很。”

宋阿姨在一旁等着戚野将宵夜吃完，看着人上了楼休息，才收拾碗筷，回到了房间。

冯阿姨赶紧小声地问她，“这就是戚先生？”

宋阿姨皱了皱眉，“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这不是好奇嘛？我都没见过……”冯阿姨说。

宋阿姨盯着她，“要是想保住你这高薪的工作，就不要胡乱猜测，知道你的重心是在林小姐身上就好了！”

冯阿姨动了动嘴唇，终于是没再说话。

她确实舍不得雇主给她开的工资。

戚野上了楼，经过林肆的房间时，犹豫了一下，将手按在了门把手上，结果他往下一按，门把手竟然纹丝不动。

戚野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林肆将门反锁了。

又想起林肆那么在意银行卡里钱的来源，生怕是赃款。

“警惕心倒是挺强。”

林肆一大早就被闹铃叫醒，看着衣柜里的衣服，再不情愿也只能挑了两件穿着，最后一颗盘扣扣上以后，实在是勒脖子，林肆又将它解开了，还拨了两下领子，可算是觉得透气了。

下楼的时候，她已经能听到楼下碗筷碰撞的声音，戚野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戚野没说话，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林肆瞬间就汗毛直立，挑了个最远的地方坐着。

“过来。”戚野说。

林肆缩了缩脑袋，摇头，“这个位置风景挺好的，我要在这儿看风景！”

戚野将筷子放下，侧过头看她，“什么风景，让我也看看。”

林肆坐的位置在戚野的斜对面，落地窗在她的身后，面前除了洁白的墙面就只有戚野那张脸算得上是风景。

她眼珠子乱转，说：“厨房的风景好看！阿姨做饭时候勤劳的背影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冯阿姨的动作僵了一瞬，切菜的动作都正经了起来，生怕自己这道风景线因为不够靓丽被辞退。


“我不要很多很多钱，我要很多很多爱！”

戚野：“……”

林肆说完，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戚野站起身开门，林肆赶忙身子一矮，躲在了沙发后面。

过了一会儿，戚野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什么东西？”

“你要的爱。”

林肆：“……”

苍天呐，把她打晕过去吧。

“试试。”

一双帆布鞋放到了林肆的脚边。

林肆又炸了：“没有袜子我在怎么穿！”

就连林肆自己都觉得她现在有点无理取闹了，果然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明明是她自己选择变成戚野喜欢的样子，现在忍不住了又朝戚野发火。

要不说戚野情绪稳定呢，自己都这样了他也没生气。

戚野转身进了休息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双袜子。

“行了吗？”

林肆一把夺过袜子，“你这儿怎么什么都有。”

“因为想要很多很多钱就要有很多很多的工作，”戚野说，“有很多很多工作就要在办公室里睡觉休息。”

林肆皱了皱鼻子，“不许学我说话。”

她穿上袜子，又换上帆布鞋，码数正好，站在地面上的时候比穿高跟鞋踏实多了。

心情也好多了。

林肆原地蹦哒了两下，然后看戚野：“我要辞职。”

戚野不同意，他之前就想把林肆弄过来上班，让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着，结果林肆不愿意，后来戚野看见她那张脸上挂起来的笑就心烦，索性也就由着她了。

可是就在刚才，他觉得林肆在自己的眼前蹦哒的样子跟个小兔子似的，工作累了看一眼还能回回血。

“我这是通知，不是商量！”林肆叉着腰，踮着脚，平视戚野。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才不要在你这里浪费时间。”林肆说。

戚野沉默，林肆跟在他身边三年，除了刚开始经常和那个弟弟联系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御景苑待着，偶尔和宋阿姨出去逛街，连学都不去上，更别说“自己的事”了。

这种人戚野见得多了，认识的时候嘴上说的多么清高，攀上所谓上流社会的高枝儿之后就开始失去自我，每天就想办法讨好高枝。

令人厌恶又恶心。

戚野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现在的林肆比之前更加鲜活了。

他沉吟了一阵，以为林肆准备去学校上学了，说：“好，那我明天陪你去一趟学校，先把复学手续办了？”

林肆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复学手续？”

“我到现在都没学上？！”

“我真的只有高中毕业？！”

“戚野！你怎么把我弄成这样的！”

就算有很多很多钱，也有很多很多爱，但不能没学历啊！

这样她出去跟人吵架腰板都直不起来！

别人说她是高中学历的关系户她都只能嗯嗯点头！

怪不得这么多天没有同学联系自己，甚至手机里连班级群都没有。

她还以为是自己醉心赚钱，无暇在这些关系上花心思，但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实际上是根本没去上学！

她寒窗苦读十来年，终于考到自己梦想的学府，结果竟然连教室的大门都没进去过！

“下楼吃饭。”

戚野今天跟着她一起回了别墅，林肆一进门就跑上楼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戚野一开始没理她，是存着让她自己消化一下这个消息的心思，却没打算让人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林肆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对于戚野的话充耳不闻。

江州大学是她从小就想去的学校，因为她的父母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还是同班同学，两个人一毕业就结婚，一年后就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