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学习针灸推拿，不惜在自己身上试针，只为缓解他的头疼。

我用心调香，亲手栽种各种花木，只为让他的睡眠质量提升一个层次。

我辞退佣人，事事亲力亲为，只为营造一个有着爱情亲情模样的小家。

多么可笑啊，陆晚意！

在你为着他鞠躬尽瘁到忘了自己的时候，他在为了他的爱情谋杀你的一切。

那些物件布置起来明明很耗时，丢弃却只是一瞬。

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到最显眼的位置，我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秦沐川的死对头贺砚南。

第二个电话，是给自己叫急救车。

急救车到达，我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陷入沉沉的黑暗。

“晚意，我错了。”

高大英挺的男人逆光而来，手里捧着热烈的红玫瑰，眼眸深情。

“对不起，晚意，看到你要走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你。过去四年，都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好吗？”

“或者，给我一个考察期。时间你定，如果你觉得我的表现不合格你再离开。我发誓，我一定会做一个好丈夫，事事以你为先。”

“如果你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就长跪不起。”

女孩握着行李箱的手微微颤抖，男人便趁势握住了她的手。

“晚意，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女孩轻轻点头。

一瞬间，画面扭转。

“陆晚意，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还会跟你要孩子？”

“之之她没法怀孕，只有你生了孩子，取了孩子的脐带血才有可能救下秦朗。你的孩子，我根本没有想过要！”

“我爱的是之之，只有之之的孩子才可能是我秦家的继承人！去死吧！”

男人疯狂地举起孩子重重摔到地上。

“不要！”

我尖叫出声，茫茫然盯着一片雪白，像是融合上一片血色。

“哎呀，回血了！”护士急匆匆地跑进来拔掉针头，脸色不虞，“我说你，没人照顾就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这么多血是瞎了看不见吗！”

“请个陪护吧！”

我目光迟缓地看向护士急躁又冰冷的脸。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你是严重车祸加引产，那是引产！引产！你还同时合并了输卵管切除手术！你没有人看着，万一死在医院，我们哪里能负得起这个责！”

脑袋轰然，一片空白。

她在说什么？

输卵管切除？

所以，为了阮之之，为了秦朗那个唯一的继承人位置，秦沐川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力？

噬骨的疼痛让我佝偻了身子，想崩溃大哭却是出不了声。

恍惚之中，我拔掉手上的针头，踉跄起身。

走出病房，就被忽然的人流推到一边。

扶住墙面，才堪堪站稳。

“快！快去十二楼，听说在发免费蛋糕，还有大红包和大礼包呢！”

“是啊，没想到医院还能有这样的喜气！”

“还不是我们医术精湛，救了秦小公子的命！”

“什么啊！那是人家秦太太好命，有个又帅又宠又有钱的老公！儿子恢复健康了，一掷千金也是开心的！”




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得知孩子的死讯时崩溃跪下，抱着我悲恸大哭。

脚步声响起，我快步退回厨房。

秦沐川大步走向楼梯，片刻后又匆匆下楼。

看到厨房里的我，他的眉眼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瞬。

“晚意，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知不知道这样老公会担心？”

他自然地将我搂在怀里。

声音诱哄，眉眼温柔。

“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告诉老公，就算是天鹅肉也给你寻来。”

秦沐川的声音很好听，哄人的时候专注深情。

可此刻我只冰冷到颤抖。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滑落。

秦沐川焦急地擦拭着我的泪水，满眼心疼：“怎么了宝贝？好端端怎么哭了？”

好端端？

我七个月大的孩子被人生生害死，我的手因为车祸终身无法作画。

他管这叫好端端？

“小意......”

“我梦见宝宝了。”我直直望进他的眼睛，“宝宝告诉我，他是被人害死的，他明明可以活，却被恶人害死了。”

“那个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秦沐川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瞬，很快归于平静。

声音也跟着冰冷。

“晚意，你太累了，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这样的车祸，七个月的宝宝怎么可能活？”

“就算是勉强活下来，也是先天不足，不是智障就是残废！”

“啪！”

一耳光重重落下，却是因为受伤的右手，秦沐川毫发未伤。

我的手颤抖到无法控制。

“晚意，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秦沐川将我重新搂入怀中，“我只是太担心你现在的状态，人要向前走，不能沉溺于过去。”

“孩子死了，就是死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你喜欢孩子，我们可以领养。”

即便猜到了秦沐川的路数，此刻我也是心尖灼烧，疼到痉挛。

“领养？我那么年轻，为什么要领养？”

“我只要我自己的孩子，不接受领养。”

秦沐川脸色微变：“晚意，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漠尖锐？我们之前说好的，会给需要的孩子提供帮助！你不过就是流产了个孩子，至于连做人的初衷都忘了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

不过就是拒绝领养个孩子，他可以给我扣上这么大的罪名。

原来多年前他不经意提及的领养，是为现在做准备的。

不。

应该是更久之前，他抱着玫瑰求我原谅的时候。

他就为阮之之的儿子铺好了锦绣的前程。

只不过那个前程里，是对我的欺骗和谋害。

是我孩子的血。

我可真蠢，竟然能信。

四年都捂不热的心，一夕之间可以改变。

全然忘了这四年的婚姻，他给我多少冰冷多少难堪多少委屈。

我竟是想着跟他好好过日子。

“晚意，我知道你难过。”秦沐川按住我的肩膀，眸色认真，“我也知道你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等你心情好一点，我就带他回家。”

“孩子很可爱，你一定会喜欢。”

“也会让你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

“如果我不答应呢？”




秦沐川转了转手上的婚戒，轻刮了下我的鼻子：

“好了，这个话题我们过段时间再说，我一定会尊重宝贝的意见。”

“这辈子，我也一定陪在宝贝身边，让我们晚意这辈子都快快乐乐。”

他俯身在我额上落下一吻。

我遍体生寒，生理性反胃。

还未来得及推开他，他就往后退了一步，接起响了一瞬的手机。

我略微扫了一眼，心头猛然一窒。

微信电话跳跃的图片，和秦沐川设置的头像一模一样。

狗尾巴草缠绕的手指。

白皙纤细的女人手指。

我曾问过秦沐川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头像。

他怎么说来着？

“是想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努力赚钱。”

“我的老婆，只配拥有钻石，而不是廉价的狗尾巴草。”

原来不是。

是他跟阮之之年少时朴素纯真的誓言。

是他跟阮之之甜蜜的爱情互动。

是他即便受了背叛，也甘之如饴的贱种跪舔。

秦沐川接电话的声音很轻，眉目是从未见过的柔色。

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能判断他是在耐心诱哄。

待他从阳台走出，眼底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晚意，公司有事，我出去一趟。”

我第一次拦在他身前阻止：

“你说过陪我的。”

秦沐川耐着性子:“晚意，乖。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处理好我就回来，好不好？”

“不好。”

“晚意，你向来懂事。”秦沐川温柔地拂过我脸颊上的发丝，“公司的事情，需要马上处理。”

“你可以找助理。”

“是很重要的事，我必须亲自去。”他在我脸上轻轻一吻，“等老公回来，带你去拍一套新出的珠宝......”

“我不要，我就要你留下陪我。”

“陆晚意！”他恼了，“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都说了是重要的事！”

“你说过，没什么事比我更重要。你还说过，被爱的人永远都有无理取闹的资格。所以秦沐川，我不是你爱的人吗？”

我半分不让，执拗地拉住他的衣袖。

“陆晚意，你简直莫名其妙！放手！”

秦沐川磨尽了所有耐心，大力扯开我的手。

明明我那只手已经废了，他却是没轻没重将我整个人甩开几米，转身急急离开。

“秦沐川！”

我的声音很凄厉，却依然没能止住男人的脚步。

“晚意，等我回来。”

他草草应付，不曾回头。

更不曾意识到那样大力的撞击能让我血崩。

回来吗？

不，我不会再等了。

额头和身下鲜血喷涌，我费力地支撑起破落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离婚协议书早就拟好，只是我答应过秦沐川奶奶，要给他时间。

协议时间还未到，秦沐川却是改了性子，跪在我面前忏悔，乞求我再给他一个机会。

奶奶病床前，秦沐川握着我的手发誓这辈子都会对我好。

奶奶在这样的安慰中含笑离世。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用尽自己所有的心力在照顾他，爱他。

我每天早晨五点起床为他做好营养早餐，每日都制定好食谱炖好不一样的养生汤，只为养好他的胃。




“......”

我木然而僵硬地跟随着雀跃的人群上楼。

走出电梯，红色的地毯喜气蔓延，马卡龙色的气球和绚丽的红玫瑰浪漫洋溢，巨大的奥特曼呈现守护姿态。

Ied大屏上滚动播放着秦朗从小到大的照片。

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清秀俊气的儿童。

每张照片上都没有秦沐川的正脸，却都有着他的影子。

巨型的蛋糕塔和甜品台，提供的甜品是京市最为昂贵的“sweet girl”甜品私定手作坊。

透明抽奖箱在两排豪横铺开，所有的奖品都是普通人不敢多看一眼的奢侈品。

台上的司仪激情四溢地拿着话筒：

“各位各位，今天是秦小公子的生日。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有缘人，只要说一句对我们秦小公子的祝福语，可以免费领蛋糕抽取大奖还有两千元红包！”

“祝秦小公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聪明康健，前途无量！”

“前程似锦，岁岁欢喜！”

“幸福相伴，出类拔萃！”

“......”

我被人流不断推后，只觉得那些声音遥远，却又震耳欲聋。

“小意，不是说想给宝宝祈福吗？今天有空，我陪你去。”

“阿川，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阿川，你给我们的宝宝祈了什么福？”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

潮水一般的掌声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浑浑噩噩抬头。

就看到秦朗众星捧月地从病房走出。

阮之之牵着他的手，站在身侧。

她穿着质地上乘的高定连衣裙，妆容精致，脖子上的吊坠是最近拍卖会上价值八千万的“蓝湖”。

那个男孩子，眉目俊朗，声音响亮，丝毫看不出经历过一场手术。

是啊，他用了我孩子的脐带血，已经完全活过来了。

而我的孩子，最后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明明四维彩超里，他还在活泼地做着各种动作。

可他们提前将他从我的肚子里剖离出来.。

取了脐带血之后，又用人为失误的手术，逼他死亡。

现在，他们在举杯欢庆，庆祝新生。

隔着人群，阮之之含笑举杯与我对望。

她在用口型对我说：

“节哀。”

疼痛和愤怒席卷到无法呼吸，我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理智。

阮之之却是叫住了我：

“这位小姐，恭喜你成为了第888位为郎儿祝福的幸运儿。你将得到全场特等奖，还有一万元的现金红包。”

“请为郎儿说一句祝福吧！”

阮之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眼底是明晃晃的炫耀和挑衅。

见我僵硬地站着，她拿着话筒走到我身边。

“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把祝福给郎儿。”

“一个孩子重新获得生命，你难道不开心么？”

“我们是真心真意想要得到你的祝福，集齐一千个祝福，我们郎儿一定能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周围的人跟着大声附和。

“对啊，说句祝福而已，快点说啊！”




亲昵地骑骆驼，喂土拨鼠。

时间是我的生日，他缺席的理由是谈客户。

第三组。

背景是豪华别墅。

秦沐川围着围裙耐心地煎蛋，做小蛋糕。

书房里，他拿着画笔在认真设计狗尾草戒指。

时间是七夕，他失踪的理由是国外分公司开业。

第四组。

是一家三口的细碎点滴。

牵着手的相握，用心的情侣用品配置，还有暧昧的吻痕。

带着秦朗逛游乐场，参加亲子活动，去医院。

甚至有很多次，是跟我产检一起的。

照片恶劣地拍出我臃肿愚蠢的背影，在他们的照片旁边。

形成最鲜明对比的，是男人的眼神。

温柔到粘稠的，和看似温柔的机器人。

原来这就是爱与不爱的距离。

天空不知道何时有了雨，大颗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凉疼痛。

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疼，但是那席卷的疼痛就像是淹没进口鼻的海水，让我不得呼吸。

睁着眼睛，没有力气起身，甚至移动。

是濒死的感觉。

不，不能这样死去——

我抓住保镖的裤脚，费尽所有气力：

“我是秦沐川的太太，阮之之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保镖嗤笑着看我：

“这位小姐，你莫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秦总的太太？我刚刚可是在现场，你是他太太，他能认不出你？他能这么对你？”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是他太太，也比不上阮小姐的一个手指头！我是秦总配备给阮小姐的，秦总说过，阮小姐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

“所以，对不住了。”

“砰！”

手里的药瓶忽然掉落在地，秦沐川按住猛然剧烈疼痛的胸口。

不知道这种空落的感觉从何而来，从未有过的心慌充斥所有毛孔。

“沐川，你怎么了？”

阮之之挽住他的手臂，娇声笑道：

“你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没事。”

“今天真的谢谢你，帮朗儿过生日。”

“郎儿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沐川，我想好好谢谢你。”

阮之之的身体贴得更近，浓烈的香水味道让他鼻子发痒。

秦沐川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划过的是陆晚意柔柔的眉眼。

她不爱喷香水，薰衣草的精油味道淡淡，很是清新。

这一年多，抱着她的时候他总是一夜好眠。

秦沐川抬腕看了看表，离家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阮之之打电话给他，告诉他郎儿的情况有变，他火急火燎地跑到医院。

看到的却是阮之之笑意盈盈地告诉他，是郎儿的生日。

她想要在医院给郎儿办一个不一样的生日。

“叔叔，郎儿想要感谢医院里的叔叔阿姨，好不好嘛？”

他点头说好，找好团队开始布置。

不知为何，他第一次有些心不在焉。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陆晚意看似平静却隐隐崩塌的眉眼。

她向来懂事大方，进退有度，这是头一次这般强势。

不要领养孩子，不许他出门。

总不该让她的第一次形成习惯才是。

他有些烦躁地抽出一支烟来，才吸了一口便剧烈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