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川给江念初梳头发的动作顿住了。
这是他不悦的表现。
林芊雪话落，周围的议论声几乎要将现场掀翻。
“林小姐在这凑什么热闹？江晚意回归后，好像也只有这个林芊雪愿意搭理她，这俩人该不会是......”
“你脑洞也太大了，没看到江晚意都没来吗？肯定是没脸出现，才拜托她朋友帮她点天灯了，林芊雪真是交友不慎啊。”
“也不知道她们脆弱的友谊够点几段呢，后面若是翻脸，林芊雪会不会免费拿出来供我们玩乐啊？哈哈哈！”
芊雪的背影克制不住地颤抖着，我想上前握住她的手，身体却一次又一次地穿透她。
对不起，芊雪。
主持人握着小锤问芊雪：“56号确定点天灯吗？”
芊雪咬住唇，没有回应，只重重地点了下头。
主持人正欲撕下第一套展品对应的日记，芊雪激动地从座位上腾地站起身：“不准撕！”
“何必呢，后面还有这么多套，她难道想全都点完？”
“若是林家知道她拿家产来给江家在夜场混过的真千金点天灯，会不会把她逐出家门啊？”
芊雪显然是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她素白着脸，身形摇摇欲坠。
顾淮川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绕着江念初的头发：“那就先不撕。”
“我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主持人闻言收起了日记本，放出了第二件展品。
“起拍价八百万！”
这套衣服的布料很少，只有几条细窄的绳子堪堪遮住塑料模特的关键部位。
回忆起那夜，顾淮川哄着我穿上，我红着脸答应，怎么也想不到他为的是在今天当众羞辱我。
模特一经展出，底下会员的惊呼几近沸腾。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愧是混过夜场的大小姐啊，放得就是开！顾总真是好福气啊！”
甚至有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芊雪身上。
“你跟江晚意关系那么好，是不是你私底下也是这样的人啊？江小姐已经是顾总的了，你好像还没有婚约？要不要跟哥试试，哥就喜欢你们这样有反差的。”
芊雪深呼吸也抑制不住愤怒到颤抖的身子：“滚。”
没想到护着我还给芊雪引来了无端的意银和猜测，我无力地横亘在满脸银笑的男人和芊雪之间，妄图以此来保护芊雪。
“呸！跟江晚意一路人还装什么清高，等老子拍完就来包你！”
说罢他便举起了牌子：“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芊雪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点天灯。”
主持人看了看顾淮川，后者轻轻点头后，他才落下手中的木锤。
“56号点天灯。”
第三件展品被推出，芊雪没有再抬头。
我知道她手头的现金流已不足以再点一次天灯了。


婆婆流落在外的传家宝手镯上了拍卖会。
我想拍下它作为婆婆六十大寿的礼物，顾淮川却要我让给假千金。
“老婆，念念打小就想要这镯子，你已经有我了，镯子就让给她吧。”
我没告诉顾淮川这是给婆婆的礼物，只默默点了天灯。
江念初闹了很大的脾气，顾淮川只是笑着摸·我的头：“和我有关的东西你总是又争又抢。”
那夜过后，他买了件件不重样的情取内衣，还要求我写过程日记。
我强忍着病发的痛苦配合，只为珍惜活着陪他的每一秒。
可惜婆婆的寿辰撞上了我的死期，没能亲手将镯子送给她。
好的是，我死前收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顾淮川给我的拍卖会邀请函。
只是我不知道，里面的展品竟是我穿过的情取内衣和过程日记。
......
正遗憾死了没办法参加顾淮川为我准备的私人拍卖会，没想到下一秒我的灵魂就出现在了拍卖会上。
只是本该出现在我们卧室里的情取内衣和我的日记，此时却作为展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我呆滞地站在原地，心想顾淮川这段时间都不着家，是不是在生意场上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才会遭此报复。
“听说江晚意二十岁才被江家认回，看她这些情取内衣这么搔，前二十年是不是靠皮肉生意过活？”
“顾总估计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这么羞辱她吧，毕竟如果不是她被认回，顾总的妻子就是江念初了。”
“太劲爆了，这些看着都没洗过，不管怎么说，江晚意都是货真价实的江家大小姐，入股不亏啊！”
绝不可能是顾淮川做的。
我难堪地扑到每一件展品前，企图用身体去遮掩那些窥探的目光，却忘了自己早就死了。
眼前每一套内衣都被套在对应姿势的塑料模特上，谁曾想当初隐秘的欢愉此时竟成刺伤我的利器。
“把这些东西都撤走！”
我循声望去，看见昔日好友林芊雪颤抖着唇拦下拍卖会的工作人员。
她是我被江家认回后唯一愿意与我交好的千金。
“要撤走可以，林小姐把它们全部拍下不就行了。只是以林家的财力，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万万没有想到，说这话的竟会是顾淮川。
“晚意这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她？”林芊雪替我问出了我心中所想。
“她爱我？”顾淮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她不过是爱作为江家大小姐所能得到的一切！如果不是她回来，我本该娶的是念初。她都已经得到了我的人，却连个镯子都要和念初抢。”
他爱怜地抚摸了一下江念初的头发。
“夜场卖肉的出身，也学人家点天灯，今天让她点个够好了。”
说罢他绕过林芊雪，走出几步后，又饶有兴致地丢下一句：
“只是江家看到这些展品后，还会给她资金让她点天灯吗？”
“你会后悔的。”林芊雪强忍着哭腔说道。
我想要拥住芊雪颤抖的身体，却颓然地发现只是徒劳。
早在被江家认回前，我就因过度摄入酒精患上了胃癌。
为了不让失而复得的亲人再度为我流泪，我隐瞒了病情。
但林家是医学世家，我的就诊记录被芊雪发现，我恳请她为我保守秘密。
她曾告诫过我顾淮川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不相信。
头二十年都没有被好好爱过，死之前就算是虚假的爱，我也想要紧紧抓住。
只是这代价太大了，没想到还连累了芊雪。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拨打我的电话，却在数次未接后凝重地垂下了手。
“快回江家，晚意可能有生命危险！”
芊雪不顾冷眼，硬着头皮拦下了顾淮川。
“是她知道了拍卖会的展品要自杀？”顾淮川冷笑一声，狠狠拂开芊雪的手。
“做了大小姐反而开始要脸了？告诉她，要想东西不流传出去，就来拍卖会点天灯。”


“第三件，起拍价五百万！”
芊雪举起手：“八百万！”
旁边的胖子顿时笑起来。
“她没钱点天灯了！兄弟们上啊！一千万！”
“或者你今晚陪陪我，这一件我也不是不能帮你点天灯？”
胖子油腻地笑起来，伸手便想往芊雪的大腿上摸。
“毕竟江晚意的这只是一件内衣，收藏价值大于可玩性，真比起来还是和活人做要有意思得多。”
芊雪猛地拍开胖子的手。
“顾淮川，你闹够了没有？！”
芊雪眼里噙着泪，转过身大声朝后排的顾淮川喊道。
“江晚意她已经死了！胃癌晚期！她从被江家认回之前就已经确诊了！没有救了！就算这样你也不愿意放过她吗？”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原来芊雪在开场前离开是去确认我的情况了。
顾淮川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座椅的扶手，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是他焦虑的表现。
在一起近一年，他也曾像给江念初梳头那样梳过我的头发。
由于偷偷化疗，我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他问起来我只说自己曾经的工作总是昼夜颠倒，一时没调理回来才这样。
半分钟后，顾淮川兀自笑了。
“那不正好，现场的拍品都成孤品了，接下来未出场的这几件起拍价是不是要涨啊？”
“你......！”
芊雪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淮川，指甲深嵌进掌心。
顾淮川大喇喇地往椅背上一靠，伸手将江念初圈进他怀里，无所谓地笑笑。
“你以为搞假死那套，我就会结束拍卖会吗？你前面点天灯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最后款项都会拿来做慈善。但你要是再扰乱秩序，就别怪我把你请出去了。”
“继续。”说罢，他不再管芊雪，任由其他会员漫天叫价。
价格很快攀升到了三千万。
“三千万一次。”
没有人再出声。
“三千万两次。”
主持人手中的木锤已高高举起。
“三千万三次！”
“成......”
“四千万！”
芊雪咬牙打断了主持人的话。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四千万是芊雪剩下的全部资金。
够了，芊雪。
我的心比病发时还要痛上百倍，伸手却无力拭去朋友的眼泪。
“四千万一次。”
“五千万。”
芊雪震惊地看向顾淮川。
“你不是不参与今天的竞价？”
顾淮川恶劣地笑起来。
“展品全被你拍走了还有什么意思？这件算我破格为在场的所有会员拿下，拍卖会结束后大家可以凭手里的号牌排队来体验。”
“当然，是穿在江晚意身上。”
现场的欢呼声瞬间汹涌至每一个角落，芊雪无力地滑坐在地。
没事的，芊雪。
我伸手企图去接芊雪脸上滚落的眼泪。
它们却一滴滴穿过我的手掌砸在地上。
我颓然地坐在芊雪身边，静静感受着周围的狂欢声一点点将我吞噬。
拍卖会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芊雪默然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离场。
不知是谁走了进来，会场的喧闹声瞬间止住。
我已无力再关注这场闹剧，却被来人的话顿住了脚步。
他说：“接下来的每一件，我都点天灯。”


拍卖会开始了。
顾淮川冷冷地盯着入口的方向。
“淮川哥哥，晚意姐不会真的闹自杀吧，今天可是你母亲的六十大寿，这多晦气啊。”
江念初软若无骨地靠在顾淮川的身上。
顾淮川并未回应，门开了，他神色一动，却在看清来人是林芊雪后自嘲地笑笑。
“死不了，她这么惜命，脸皮又厚，怎么舍得自杀。”
由于无法离开顾淮川超过三米，我不知道芊雪刚刚去做了什么，只见她眼眶红红地落座。
“开始吧。”顾淮川懒懒地抬了一下手。
第一件展品赫然是我新婚夜时穿的内衣。
与主题不同的是，这一套是洁白的天使款式。
我仍记得顾淮川那一·夜情动的双眼，以及颤抖着唇吻遍我全身的样子。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选这套衣服，他告诉我，我回江家的那一天，阳光很刺眼，我穿了一条白裙子，像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天使。
塑料模特两腿之间那抹刺目的红无情地告诉我，从那一夜起，顾淮川就在为今天的报复做准备。
选这套衣服不过是为了让落红有更加强烈的视觉冲击罢了。
所有的爱都是假的。
我闭上眼，流下了两行泪。
“江晚意在夜场不是早就被千人......怎么还会有血？”
现场的议论传入顾淮川的耳朵，他掀了一下眼皮：“不过是做了修复手术，否则江家怎么让她代替念初嫁给我。”
根本不是这样！
我无力地嘶吼着，可惜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是在夜场工作，可是从来没有从事过那种生意。
反倒是江念初因玩得太花，江家怕她被退婚影响两家的合作，才让我顶上。
江念初去做修复手术时用的却是我的名字。
“由于这件展品是江小姐新婚夜的产物，还有着特殊的印记，所以起拍价也不会低。”
主持人特地留有悬念地停顿了一下。
“起拍价一千万！”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主持人像是才想起什么来似的，扬了扬手中的本子。
那是顾淮川要求我写下的日记！
“顾总放话，拍下对应展品的会员，可以得到江小姐对应当天亲笔记录的感想日记哦~”
现场再次沸腾起来。
“太刺激了！不仅有落红，还有过程细节记录！这跟亲身再经历一次有什么区别！三千万！”
“你们都别跟我抢！我拍下后爽完可以租给在场的各位，让大家都尝尝江家大小姐的滋味！四千万！”
我几欲要流下血泪。
顾淮川根本没有看过我留下的日记。
这本日记与其说是过程日记，不如说是我患病后留给他的告别日记。
里面所谓的过程记录，也不过是我对他爱意的倾诉与不舍，更多的还是我掰着指头倒数日子的遗言。
顾淮川嘴角噙着笑，温柔地给江念初梳着头发，好似这根本不是我贴身物的拍卖会现场。
“点天灯。”
角落的林芊雪颤抖地举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