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的其他类型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谢殷闻昭昭小说》,由网络作家“把酒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今日就是老太妃的寿宴。车马喧哗宾客云集,西南有头有脸的官宦富商及其家眷几乎全部到场。“你们再慢一刻钟,就该迟到了!”闻昭昭来王府侧门接应谢泽和他那群狐朋狗友。谢泽和他们要在今日的寿宴上表演舞狮哄老太妃高兴,嫌弃之前借来的舞狮道具不够精美,特意花重金重新订购,今儿早上才送到蓉城。谢泽等人在半路上就已经换好了舞狮服。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披五彩流苏舞狮服,抱着硕大漂亮的醒狮头,个个儿俊俏桀骜。谢泽抛给闻昭昭一颗大绣球,恣意笑道:“这不是赶上了吗?”闻昭昭抱住绣球,和他们一道往前院跑:“客人都到齐了,就等着你们热场子呢!祖母还不知道你的寿礼是这个,还问我你怎么还没来。”穿过照壁回廊,闻昭昭怀里的大绣球不小心骨碌碌滚了出去。她连忙上前去捡,...
今日就是老太妃的寿宴。
车马喧哗宾客云集,西南有头有脸的官宦富商及其家眷几乎全部到场。
“你们再慢一刻钟,就该迟到了!”
闻昭昭来王府侧门接应谢泽和他那群狐朋狗友。
谢泽和他们要在今日的寿宴上表演舞狮哄老太妃高兴,嫌弃之前借来的舞狮道具不够精美,特意花重金重新订购,今儿早上才送到蓉城。
谢泽等人在半路上就已经换好了舞狮服。
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披五彩流苏舞狮服,抱着硕大漂亮的醒狮头,个个儿俊俏桀骜。
谢泽抛给闻昭昭一颗大绣球,恣意笑道:“这不是赶上了吗?”
闻昭昭抱住绣球,和他们一道往前院跑:“客人都到齐了,就等着你们热场子呢!祖母还不知道你的寿礼是这个,还问我你怎么还没来。”
穿过照壁回廊,闻昭昭怀里的大绣球不小心骨碌碌滚了出去。
她连忙上前去捡,却见那颗绣球滚到了一双绣金卷云纹靴履旁。
闻昭昭抱起绣球,仰起头。
谢殷在廊下负手而立。
年轻的西南兵马都指挥使,金簪革带绯色锦袍,春日的阳光照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骨相锋利漂亮的轮廓光影,过红的薄唇为他平添几分艳色,如枯山野水的眉眼却中和了这份秾丽,令他显出恰到好处的疏离矜贵。
他垂眸看着她。
闻昭昭默默站起身,后退几步,一直退到谢泽身边。
谢泽轻咳一声:“大哥。”
原本呼呼喝喝的少年们也安静如鸡。
他们耷拉着脑袋,整齐地拱手作揖:“见过世子爷……”
闻昭昭低着头,屈膝福了一礼:“世子爷万福。”
谢殷的视线掠过闻昭昭。
她今日穿了身杏花粉窄袖上襦,套了件山水青的半臂,腰间系着层层叠叠的鹅黄襦裙,垂落大红璎珞丝绦。
鸦青发髻梳得齐整,依旧簪着谢泽送的那支银蝴蝶发钗。
他近日在官衙忙于政务,早出夜归,竟不知她和谢泽的这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到了一处。
谢殷捻了捻指腹。
此女年纪虽小却城府深沉,兴许是看王府公子众多,她从中分不到几杯富贵羹,因此转而将目光投到这群纨绔身上,想从中挑一位家世好的当夫婿。
她想借镇北王府做往上爬的踏板,也得瞧瞧他允不允。
他随手折断探进回廊的那支桃花,温声道:“闻姑娘难道不知,男女六岁不同席的道理?青天白日,与男子厮混在一处,成何体统?”
“不是的!”谢泽立刻反驳,“是我让闻昭昭来接应我们的!”
其他少年也七嘴八舌道:“对呀!闻妹妹从不和我们一起玩,也就是在书院偶尔遇见会说几句话,而且我们都是在谢泽在场的情况下才会和闻妹妹搭话!”
“我们和闻妹妹绝对没有逾矩的行为!”
“……”
谢殷玩味:“闻妹妹?”
闻昭昭紧紧抱住绣球。
她知道谢殷一向不喜欢她和母亲,可是他拿男女之事作文章,未免过于刻薄。
她注视谢殷,争辩道:“是因为我在金味斋救过他们,所以他们才把我当作妹妹。俗语云,心里有什么,看什么就是什么。世子爷这般揣测,不知究竟出于何种心理?!”
少女脊梁笔直。
春风吹拂她的丝绦和裙裾,勾勒出伶仃清瘦的身形,竟显出几分倔强的风骨来。
谢殷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
他抬起下颚,眉眼下压,晦暗狭眸里骤然涌出戾气。
谢泽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家大哥发怒前的征兆。
他还是很怵谢殷的。
正要打圆场,岂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斥责:“闻昭昭,你简直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顶撞世子爷呢?!”
众人望去。
是闻家四兄妹。
他们先去后院拜见了卧病在榻的母亲,才来前院参加寿宴。
闻如风板着脸:“昭昭,从前你在家里目无尊长也就罢了,如今到了别人府上,怎么依旧不懂规矩?”
闻昭昭的呼吸重了些。
她没想到这一世,这些人竟然会跑到王府参加寿宴。
好心情一扫而空,她正欲说话,谢泽先不耐烦了:“不是,怎么哪哪儿都有你们?!阴魂不散啊?!而且什么叫‘别人府上’,闻昭昭是小爷的妹妹,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在家里顶撞兄长几句怎么了,轮得到你们这群外人指手画脚?!”
闻如风没想到自己好心帮王府世子说话,却被骂了一顿。
前世的新科探花朝堂新贵,这一世还只是个刚刚弱冠涉世未深的青年,因此面皮发烫,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闻俏俏的目光,隐晦地掠过谢殷。
根据她的经验,闻昭昭可以收买谢泽,但绝对收买不了谢殷。
此人面善心黑最难对付,纯粹就是个披着艳皮的恶鬼。
想起前世的经历,闻俏俏不由紧了紧手帕。
前世,她其实是因为爬谢殷的床,才被嫁给一个粗使小吏的。
当时她路过一处抱厦,恰巧偷听到镇北王和谢殷在吵架。
镇北王逼谢殷挑选一位世子妃,可谢殷却说他永不娶妻。
镇北王大怒,质问他不娶妻生子,这偌大的家业要留给谁。
她就忍不住想,当王府小姐算什么,能当上世子妃那才叫有本事!
于是她爬了谢殷的床。
可惜还没碰到他的手,就被他连人带床丢了出去……
好在这一世得罪谢殷的人终于不是她,而是闻昭昭。
闻俏俏盈盈上前,朝谢殷福了一礼,柔声道:“舍妹自幼被娇宠坏了,因此顽劣不懂事了些,俏俏替她向您赔不是。”
闻昭昭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谢泽也笑了。
他好歹也是王府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这闻俏俏虽然字字句句都在为闻昭昭开脱,实则却是故意毁坏她的名声,反而为她自己树立一种温婉大方的好姐姐形象。
也就闻家兄弟眼瞎心盲,认为她是个好的。
谢殷居高临下。
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珠宝铺子里闻家兄妹的对话。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闻昭昭,你有种就永远不要回闻家!我们不要你这个妹妹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比不上俏俏!
而少女默默聆听至亲的诛心之语,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平静。
仿佛这些话,早已听了千百回。
谢殷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昭昭。
少女满脸脏污,像一只被遗弃的小花猫。
她的眼睛很红,生理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被烟熏的似乎快要看不清了。
对视良久,他示意扶山先带谢厌臣离开。
杜太守的儿子和心腹官员都被锁进厢房等死,哀嚎求救声响彻火海。
谢殷最后看了一眼闻昭昭,声音堪称温柔:“今夜芳园可以赏玩的地方那么多,闻姑娘偏偏找了一条求死之路。闻姑娘到了地府,可得和阎王判官说清楚,今夜害死你的人是杜广弘,与某无关。”
他眉眼薄凉,转身要走。
刚迈出去一步,却被人扣住脚踝。
他回眸。
闻昭昭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脚踝。
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双眼大约已经看不清楚了,满是泪珠的小脸十分可怜,声音嘶哑却倔强:“我救了谢厌臣……我没有丢下你弟弟,你也不能丢下我……”
谢殷挑眉。
少女的指尖紧紧扣在他的黑靴上,细白脆弱,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一层薄红。
大火蔓延了过来。
她呛得连连咳嗽,纤薄的双肩剧烈颤抖,像是困在蛛网里挣扎的蝶翼。
她的声音越发沙哑艰难,带着浓浓的哀求之意:“不要丢下我……我害怕……求你不要丢下我……”
谢殷捻了捻指腹。
自打来到镇北王府,闻昭昭就一直以冷静从容的一面示人,偶尔被他逼急了,龇着牙朝他露出藏起来的尖刺,却也不过是稍微刺他一下就又迅速藏了回去。
十五岁的少女,像是一捧又咸又苦的盐,又像是一只经常团成球的小刺猬。
今夜,是她第一次求他。
仿佛小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不知是为了出于她对谢厌臣有恩的考虑,还是被她的求生欲所打动,又或者其他因素,谢殷沉默半晌,俯身抱起了她。
火海里,连风也是滚热的。
层层叠叠的青金色裙裾拂拭过谢殷的手背,一股子甜郁的香气直钻进他的鼻息里——
那是闻昭昭身上特有的香味。
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很轻,令谢殷的心神有一瞬间飘远。
他想,她可真柔弱无骨啊,宛如一片握不住的羽毛。
他不近女色,身边没有通房丫鬟,又不爱看话本杂谈,唯一了解女子的途径,是偶尔听见官衙里的一些杂役悄悄谈论她们。
他们说,女人是水做的。
从前嗤之以鼻,可是今夜抱着闻昭昭,竟当真觉得她娇软如春水。
她平日里吃的什么?
莫非是食花饮露,所以才不像他和几位弟弟一般,连骨头皮肉都是硬的?
谢殷抱着闻昭昭翻出木窗,蕴着轻功稳稳落地。
扶山等心腹护卫迎上来的时候,谢殷注意到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晕厥过去。
他本想把她交给扶山,可小姑娘大约是怕他半路丢下她,那双白嫩纤细的双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小脸依赖地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无意识地染湿了他的衣衫。
谢殷垂眸看她,良久,才淡淡道:“回府吧。”
他抱着她,在扶山等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登上了马车。
…
闻昭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谢泽坐在玫瑰椅上嗑瓜子,拐杖随意靠在床边。
见她睁开眼,他高兴地丢掉瓜子:“你醒了呀?你渴不渴饿不饿?”
闻昭昭盯着水红色轻纱帐顶,视线慢慢聚焦。
终于回过神,她支撑着坐起身:“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明明记得谢殷吩咐随从带走谢厌臣,却把她孤零零丢在了火海里……
“是大哥把你抱回来的!你都不知道你昨晚抓他抓得有多紧,府医把你从他怀里掰出来的时候,你活生生把大哥的手臂抓破了,那血直接染红了大哥的衣袖!”
闻昭昭怔怔的。
谢殷竟然在最后关头救了她……
而她在昏迷中抓破了谢殷的手臂,他居然没杀她。
她讪讪:“他没怪我吧?”
“他忙着处理昨晚的事呢,哪有空怪你?”谢泽嚷嚷,“听扶山说,昨夜那场大火是杜广弘用来谋害大哥的,谁知大哥没死,反倒是杜广弘的儿子和爪牙们喝了那些下有软骨散的酒,被活活烧死了!杜广弘得知消息,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就晕死了过去!偏偏这事儿是他亲自做的,他还不能追查到底,可把他气坏了!”
闻昭昭沉吟。
杜广弘害谢泽受了伤。
凭谢殷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昨夜的事根本就是他将计就计故意报复,借杜太守的刀,反杀掉他的爪牙和心腹,还偏偏叫杜太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也就她和谢厌臣倒霉,误闯进了他们的筹谋算计里。
“对了,”谢泽欢欢喜喜地举起一盏鱼灯,“二哥晌午就醒了,他说这鱼灯是你给我买的。昭昭,你待我可真好,差点被烧死都没还忘记我的鱼灯。”
说着话,翠翠带着婢女进来摆膳。
闻昭昭饿坏了。
她吃了一碗鱼片小米粥,想起什么又道:“二哥哥很害怕火场。”
谢泽蹭了闻昭昭的饭,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道:“他姨娘就是被火烧死的,那年他才十岁,所以他对火场有心理阴影。”
闻昭昭更加好奇:“他性情古怪,也是因为他姨娘?”
“只能算是原因之一吧。”谢泽压低声音,“反正你现在是我妹妹,告诉你也没关系。当年朝廷派使臣前往各个封地,要求每个诸侯王送一位公子进京,说是做客,其实就是去当质子。原本应该去京城当质子的是大哥,可是二哥偷偷替他去了。”
闻昭昭怔住。
谢殷对三个弟弟一直都很好,从来不分什么嫡庶,这她是知道的。
可是没想到,原来谢厌臣对谢殷也这么好。
她问道:“后来呢?”
“二哥去京城的那年只有七岁,姨娘不放心他,就跟着他一起去了。二哥生得好看,在京城交了许多朋友,听说就连皇子公主都是他的好朋友。可是后来不知怎的,皇子们与他交恶,总是欺负他。他在京城待了七年,期间姨娘被烧死,打小伺候他的随从和婢女也都死了,只他一个人在十四岁那年的冬天,独自穿过大雪回到蓉城。”
闻昭昭和谢殷说话的时候,前面的两人也在悄声低语。
小郡主陈乐之不耐烦:“母妃就是闲得慌,阿兄处境艰难,我只想留在府里帮衬阿兄,谁要嫁人了?!”
陈玉狮正色:“比起帮我的忙,我更希望妹妹能觅得佳婿,一生无忧。”
“就算嫁人……”陈乐之嫌弃地瞥了一眼谢殷,“我也不想嫁给这个人!瞧着温良谦恭,私底下干的却是杀人越货的事!听说他当年剿匪,血洗西南山寨,九千土匪杀得干干净净,连那些无辜的人质都没留下来……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谢殷的仕途,一点也没依靠镇北王府。
他杀伐果决,踩着尸山血海才爬到兵马都指挥使这个位置。
陈玉狮失笑,宠溺道:“你不喜欢他,那就不嫁他。”
“听说他不近女色,最讨厌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待会儿恶心死他,嘻嘻!”
闻昭昭耳力极好。
听着她俩的对话,想到谢殷也有被拒绝的时候,不禁莞尔。
几人登上高处的翠微亭,慈云寺刮起了山风。
陈乐之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娇弱地捏起兰花指:“哎呀,哎呀呀!人家身娇体弱,人家要被风刮走啦!”
她一边说,一边往谢殷的怀里倒。
谢殷负着手,没碰她。
“郡主!”
反倒是闻昭昭担心地叫了一声,想在陈乐之摔倒之前抱住她。
岂料山风扬起她自己的裙角,她不小心踩到,一个趔趄就往台阶下摔。
陈玉狮离她最近,眼疾手快,及时拦腰抱住她:“闻姑娘!”
英雄救美。
谢殷挑了挑眉。
闻昭昭站稳了,朝陈玉狮福了一礼,感激道:“若非世子相救,我此刻恐怕已经滚下台阶身受重伤,昭昭多谢世子。”
陈玉狮扶她一把,温和道:“闻姑娘不必多礼。”
山风卷起闻昭昭碧青色的衣带,拂过陈玉狮俊俏白皙的面庞,仿佛带着几分缱绻。
翠微亭里,少年少女水佩风裳,站在一块儿般配养眼。
谢殷看着他俩,秾艳如妖的面庞上,缓缓浮现出一个莫名的微笑。
陈乐之还摔在地上没人管,此时突然灵机一动,冲谢殷妩媚地伸出手,娇滴滴道:“人家也跌倒了,人家要谢指挥使抱抱才能起来嘛~~”
谢殷垂眸看她。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于是陈乐之看见这人笑得危险至极,一口白森森的牙叫人毛骨悚然。
他温柔道:“郡主确定要我抱你?”
陈乐之:“……”
她疑心谢殷会把她抱起来丢下山崖。
和这种恶鬼相亲,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她收回自己的小手手,像一朵蘑菇般挪到廊柱后面蹲着,声音细弱:“你看不见我……”
谢殷从背后扣住闻昭昭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含笑盯着陈玉狮:“此间风大,舍妹身娇体弱,不宜久待。某先陪妹妹去观音殿还愿,先走一步。”
闻昭昭不想走。
她喜欢陈家姐妹,还要和她们培养感情哩。
她实诚:“我从未在观音殿求过什么,何来还愿之说?”
“你有。”
谢殷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下了翠微亭。
…
“你放开我!”
拖到观音殿,闻昭昭才被谢殷松开手。
她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鼓起勇气仰头看他,质问道:“世子爷连我正常交友都要干涉吗?!”
谢殷伸手扶正她发间的牡丹金钗,动作看似宠溺,语气却很恶劣:“世子爷?永禧忘了我是你的长兄了吗?长兄管束幼妹,有什么问题?”
闻昭昭咬牙。
谢殷就是不想她亲近陈玉狮。
他生怕她嫁人跑了。
她只不过享受了几天富贵生活,这厮就要一辈子把她绑在镇北王府的船上,要她和他共患难。
天底下竟有这么小气的男人!
想起自己来慈云寺的目的,闻昭昭还是咽下了这口气,道:“我去观音殿拜一拜,烦请世子爷在这里等我。”
她踏进观音殿,悄悄叫来守殿的小僧弥,附耳低语了几句,又塞给他一块银元宝。
小僧弥才六七岁的年纪,机灵地点点头:“女施主,我记下了!”
闻昭昭踏出观音殿,对谢殷道:“听说慈云寺的菩萨很灵验,你不进去拜一拜吗?”
谢殷抱臂靠在廊柱边,看香客们往香炉里奉上香烛:“某不信神佛。”
观音殿里的小僧弥忽然拍着手跨出殿槛,蹦蹦跳跳地跑下殿前台阶,稚声稚气地哼唱:“菖蒲绿,龙舟行,乌云密!七月七,淋潦急,重阳又将房屋砌!”
观音殿外香火鼎盛。
小僧弥一瞬跑进香客之中,不见了踪影。
闻昭昭微微弯起唇角,道:“这小和尚真有意思,这支童谣我从未听过。”
见谢殷不语,闻昭昭又状似无意地提起:“‘菖蒲绿,龙舟行’,说的应该是端午节,莫非这首童谣是说端午节的时候会下雨?‘淋潦’在诗文里代指滂沱大雨,看来七月七会有滂沱大雨。只是‘重阳又将房屋砌’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这场大雨会冲垮房屋,到重阳节的时候才重新修好?那不就是……洪涝?难道,蜀郡会发生洪涝?!”
“洪涝”二字,如平地惊雷。
谢殷眸色凛寒:“不得胡言乱语。”
闻昭昭无辜:“长兄,我只是复述这首童谣罢了。”
谢殷生性多疑。
所以她编了一支童谣,利用小僧弥之口在谢殷的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说不定回去以后,谢殷就会请来厉害的司天监查探天气。
司天监可以根据气候和云彩推算未来的天气,一些厉害的人甚至能推算出很久之后的晴雨冷暖。
要是他们推算出蜀郡将有连绵大雨,谢殷就能提前部署,减少百姓的人命伤亡。
闻昭昭看向佛殿里慈眉善目的观音。
预警灾情,也许,这也是她重生的意义之一吧。
她开开心心去逛别处佛殿了。
谢殷却没走。
他看了一眼小僧弥消失的方向,低声吩咐扶山:“抓起来,我今夜要审他。”
当时所有官员都被要求参与抗洪治水,她心疼父亲早出晚归辛苦操劳,于是跑到书肆,查阅各种治水相关的文章,想尽己所能地帮一帮父亲。
看久了,便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
在当时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她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建议——
借助蓉城里的七宝渠泄洪。
她刚说出口,就被父亲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父亲说把洪水引进蓉城是在自取灭亡,会导致整座蓉城都被淹没。
可当时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父亲抱着豁出去的心思,将她手绘的舆图和治水的法子交了上去,不出意外果然被其他官员痛批反驳。
但是在最后关头,谢殷站了出来。
他说,要试一试这个法子。
好在结果是好的。
七宝渠不仅成功分担了泄洪的压力,在洪水退去之后,还因为河道拓宽的缘故,使蓉城的水运更加便捷,两岸商业也更上一层楼。
父亲因为她的计策,被杜太守升任为主簿,从此平步青云……
回廊里,翠翠小馋猫似的央求:“奴婢今年还没吃过粽子,小姐今儿晚上可一定要偷偷帮奴婢留一个呀!小姐会有福报的!”
闻昭昭回过神,应好。
她抬起眼帘。
前世因为洪涝,百姓们吃不上饭,饿死了许多人。
也许这辈子,她可以提前做准备,请官府从周边郡县多调集一些粮食,也算积福行善了。
只是怎么让官府知道再过两个月会有洪涝,却是个问题。
用晚膳的时候,老太妃道:“过几日,我打算去慈云寺上香祈福,永禧陪我去。还有扶川,你负责护送我们。”
谢殷拒绝:“祖母,我这几日公务繁忙。”
“忙什么?你那衙门里还有什么事比我和永禧的安危更重要?”老太妃没好气,“就这么定了!”
闻昭昭低头吃菜。
要是谢殷也去慈云寺,到时候她能否借“菩萨之口”,暗示他蜀郡会发生洪涝?
…
去慈云寺上香的这天,卫灵茹也来了。
闻昭昭趴在车窗边,看母亲扶着婢女的手踏进另一辆马车。
每年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去一趟慈云寺,不知是去祈福还是去祭拜什么人。
她看得出神时,老太妃登上马车,称赞道:“永禧今天很漂亮。”
闻昭昭含笑:“天才蒙蒙亮,祖母就派了两个丫鬟来给我梳妆打扮,花了大半个时辰,自然是好看的。只是祖母,为什么咱们去上香要打扮得这么隆重?”
老太妃笑得意味深长:“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外传来马蹄声。
闻昭昭望去,是谢殷骑着骏马来了。
他今日也被老太妃派人打扮了一番,新裁的绯色云锦锦袍衬得他渊亭山立丰神俊朗,四指宽的嵌金革带勾勒出修长矜贵的身姿,“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是蜀郡所有权贵心仪的东床快婿。
闻昭昭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太妃娘娘……
该不会是借着上香之名,带她和谢殷去相亲吧?
上过香后,老太妃领着闻昭昭和谢殷去了禅房。
禅房里,坐着一位贵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
老太妃热络道:“我们来迟了!”
双方见过礼,闻昭昭才知道这位贵妇人是汉中王的王妃。
汉中王妃薛氏笑吟吟地拉起闻昭昭的手:“闻姑娘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比太妃娘娘在信上说的还要好。”
她又赞赏地望向谢殷:“谢指挥使的风姿更甚从前。”
老太妃笑了笑:“不是我自夸,我这一对孙子孙女,确实知事理、懂进退,是好孩子。贵府的世子和郡主一个器宇轩昂,一个如花似玉,也都是好孩子。”
闻昭昭蜷了蜷指尖。
祖母今天果然是来给她和谢殷相亲的。
难怪她特意派丫鬟给她打扮得花枝招展……
薛氏爽快地吩咐道:“我和太妃娘娘要去听经,你们几个在寺庙里随意走走好了。都是同龄人,想必有着说不完的话。”
…
“有着说不完的话”的四个同龄人,一路沉默地穿过回廊。
闻昭昭走在前面,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小心。”
汉中王世子陈玉狮箭步上前,替她抬起探进回廊的石榴树枝。
闻昭昭回过神,连忙福身:“多谢世子。”
陈玉狮爽朗道:“无妨。”
闻昭昭看着他清秀俊俏的脸,有一瞬间神游天外。
别人不知道,可她很清楚,陈玉狮其实是女儿身。
汉中王骄奢淫逸妻妾成群,王妃薛氏为了在后院站稳脚跟,隐瞒陈玉狮的性别,对外宣称她诞下的是嫡长子,承袭了世子爵位。
前世谢殷联合其他诸侯谋反,天子征召陈玉狮拱卫京师。
陈玉狮虽然骁勇善战,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她战死沙场后,被一支敌军发现是女儿身。
他们割掉她的头颅,剥去她的盔甲,将她的身体残忍地悬挂在城楼上。
天子没有感激陈玉狮为了保护他牺牲性命,反而下旨怒骂陈玉狮不知廉耻牝鸡司晨。
汉中王自觉丢脸,大怒之下杀了薛氏。
寺庙里,暮春的阳光暖洋洋的。
闻昭昭的四肢百骸却抽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她没觉得陈玉狮不好。
相反,她很佩服陈玉狮以女儿身坐稳世子之位,更佩服她调兵遣将文武双全。
她下意识冲陈玉狮露出一个温柔甜美的笑容。
谢殷看在眼里,眉尖微挑。
等陈家兄妹走到前面去了,谢殷才压低声音:“喜欢他?”
闻昭昭没反应过来:“什么?”
“喜欢陈玉狮?”
闻昭昭无语。
少女的沉默落在谢殷眼里,便成了默认。
他负着手,缓缓转动墨玉扳指:“你和他不合适。”
闻昭昭:“我没说喜欢他。”
“你冲他笑了。”
“我冲许多人笑过。”
春风拂面,带着盛夏来临前的些微燥意。
谢殷盯着她:“你是不是想通过嫁人,来逃离镇北王府?”
闻昭昭听着他的“分析”,杏眼里泛起涟漪。
是呀,她怎么没想到可以通过嫁人来摆脱镇北王府?
闻昭昭第一次在谢殷面前,清楚地表达了对闻家兄妹的厌恶。
谢殷缓缓笑了:“那么在闻姑娘眼里,什么才是有价值的?镇北王府的权势?还是祖母赏赐你的金银珠玉?”
闻昭昭抱紧那双靴履,仰视面前的青年。
似乎是忍无可忍,她那双圆杏眼里弥漫出厌烦。
她道:“世子爷,麻烦你搞搞清楚,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你父亲强娶我母亲的吗?一个男人用权势霸占一个女人,却对她的亲生骨肉吝于付出,欺负孤儿寡母,这就是你们镇北王府的格局?别说我不曾觊觎你们的富贵权势,就算我觊觎了又如何,我随母改嫁,你们原本就有抚养我的义务!”
四目相对。
蠡壳窗上倒映出两人剑拔弩张的姿态,仿佛是初生的稚嫩青荷绷紧了身子,试图对抗春夜索命的艳鬼,在这寒夜里顽强地绽出莲华。
闻昭昭绷紧小脸。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起初的勇敢过后又感到了一丝后怕。
人在屋檐下,也许她不应该逞一时口舌之能,去得罪谢殷。
是她冲动了。
她低下头,蜷了蜷手指,重新缝补起鞋底。
她声音极低,寂静的冬夜里似是掺杂了一丝哽咽:“我年岁尚小,还不能自立门户。如果世子执意将我撵回闻家,那么我又得过上和从前一样,给闻家兄妹为奴为婢的日子。
“世子疑心我贪慕虚荣,是,我承认我喜爱金银珠玉。天底下,又有谁不喜欢这些呢?只是比起这些,我留在王府更重要的原因,是时间。在这里,我的时间属于我自己,不必伺候谁,可以肆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对我而言,时间,是比金银珠玉更宝贵的东西。”
谢殷默然。
他的视线从她的额头落在她的手上。
许是从闻家带过来的毛病,她手指生有冻疮,冬日里看来并不纤细白嫩,即便来王府之后仔细搽过药,十指也依旧轻微红肿。
黑色丝线从她指间穿过。
柔韧又细密,将鞋底严丝合缝地重新缝补起来。
她今年十四岁。
过往的许多年,那些寒冷的冬天,她便是孤零零坐在小杌子上,低着头为闻家兄妹做衣裳、做鞋袜的吗?
正在这时,扶山匆匆过来,声音略显夸张:“不好了,世子爷!咱们沧浪阁丢了东西,是先王妃留给您的双鱼玉佩!今日沧浪阁没有外人进出,只有闻姑娘来过!”
谢殷冷冷扫他一眼,幽幽道:“看仔细些,真丢了再来禀报。”
扶山紧张。
世子爷的回答,和他们先前计划的不一样啊!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那……那到底是丢了,还是没丢呀?”
谢殷:“……”
闻昭昭已然听出了名堂。
她放下缝好的靴履,起身道:“原来世子爷今夜请我过来,并非是为了靴履,而是想栽赃陷害,让我背上盗窃的罪名,好将我撵出府去。”
谢殷不置可否。
闻昭昭凝着他,一字一顿:“难为世子爷,在我身上如此费心。”
烛火映照在她脸上。
少女那双乌润清澈的圆杏眼里,已然漾开了水意。
她隐忍地呜咽一声,红着眼圈行了个退礼,飞快地转身走了。
扶山茫然:“世子爷?”
谢殷靠着书案,一手抵在眉心。
视线落在那双重新缝好的靴履上。
不知怎的,脑海中反复掠过的却是闻昭昭长着冻疮的双手。
扶山又问:“世子爷莫非是后悔了,不想把闻姑娘撵出府去了?其实闻姑娘挺讨人喜欢的,她留在府里,总能哄的太妃娘娘高高兴兴,世子爷时常不在府里,她留在王府,倒是能替您在太妃娘娘膝下尽孝。”
谢殷吩咐道:“把我库房里的那瓶宝相琉璃膏送去屑金院。”
屑金院是闻昭昭居住的院落。
宝相琉璃膏则是最好的伤药,无论怎样的伤疤,都能完美祛除。
扶山闻言,便知道自家世子是打算留下闻姑娘了。
他高兴地应了声“诶”,连忙去办了。
屑金院。
闻昭昭端坐在烛火下,已经换上寝衣。
她转了转那瓶宝相膏,弯起浅红如花瓣的唇。
看来今夜,是她赌赢了。
谢殷,骨子里是个非常重视亲情的人。
他为人长兄,爱护幼弟,是以,他鄙夷闻家兄妹的所作所为。
他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惜。
上位者的一点点怜惜,就足以令她留下来。
闻昭昭垂落眼睫,挖出一大块药膏,慢条斯理地涂抹在自己的冻疮上。
转眼便是年底。
书院放假,谢厌臣也从义庄回到王府,府里热热闹闹的。
因为卫灵茹称病的缘故,执掌王府中馈和打理庶务的依旧是老太妃。
老人手把手带着闻昭昭,一点点教她如何统御奴仆收买人心,如何整理账本统筹宴会,种种繁冗,全是做高门主母的必备本领。
闻昭昭不知自己将来是否会嫁人,是否会用到这些本领。
但她愿意用心学。
到了正月间,王府每日都有前来拜年的宾客,老太妃把闻昭昭带在身边,让她试着交际夫人小姐。
待到用过午膳,后园子开始搭台唱戏,闻昭昭则服侍老太妃去更衣。
老人缓缓道:“这官场上的亲疏远近和各家动向,从内宅妇人身上便可窥探一二。所以,小丫头你可别小瞧了咱们这几天的交际。”
闻昭昭若有所思,半晌,道:“听闻赵都护年前被大哥哥革了军职,今日他夫人携女儿登门拜访,又送了重礼,想必就是求祖母在大哥哥面前替她们家说说话,好叫赵都护官复原职?我瞧她女儿正值妙龄,她又屡屡提及大哥哥身边缺人照顾,莫非她还想……”
“是了。”老太妃赞许地看她一眼,“可赵仲之贪污军饷,犯了你哥哥的大忌。所以这些钱财美人,咱们不能收。如今她们娘儿俩还等在垂花厅,小丫头可能替我应付她们?”
闻昭昭知道,老人家这是要历练她的为人处世了。
她福了一礼:“愿为祖母分忧。”
陈嬷嬷送她出门,像是拉家常般笑道:“说起来,这赵都护跟了老王爷二十年,屡次三番陪着出生入死,也算忠心。也是年纪大了,临了竟犯糊涂,贪污了两万两军饷。好在世子爷念及他过往的功绩,自掏腰包补上了窟窿,也没要他的命。”
闻昭昭知晓这是陈嬷嬷有意提点她,莫要太给赵家母女难堪。
她领了情:“多谢陈嬷嬷。”
陈嬷嬷赞许地目送她离开,才回去伺候老太妃。
老太妃坐在榻上:“昭昭这孩子,先是救了老四,又百般孝敬我、哄我高兴,我是真喜欢她。若能培养出来,将来未必不能嫁进高门大户。”
陈嬷嬷叹息:“可惜出身差了些,到底不是咱们王爷的亲闺女。”
垂花厅。
谢殷本是来万松院告诉老太妃,谢厌臣已经返回义庄了。
穿过廊檐的时候,却见花厅里坐着赵家母女。
他知道这母女俩的心思,因此没驻足,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又听见座屏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望去。
出来招待赵家母女的人竟然是闻昭昭。
他知晓从年底到正月间,闻昭昭一直在跟着祖母学习为人处世。
却不知她学得如何了。